烟花在空中炸开, 一瞬间将江面上照得亮如白昼, 两岸山势峥嵘, 峭壁连通天际, 月光从岩石的夹缝中射出来, 崖下江水滔滔, 激流暗滩,颇为险峻。
    寒雾弥漫的江面上, 无数游萤般的火光扑朔迷离, 浮动在水面上快速地向他们聚拢。
    萧暥立即敏锐地嗅到了雾气里隐现的一袭杀机。
    “莫非是水贼”
    “是沙蛇,接应虞珩的。”谢映之从容道,“帝王剑乃国之重器,如古之九鼎, 问鼎者如窥九州山河, 诸侯既有争霸之心,又不便昭然流露于世。所以此次角逐王剑最有力的双方北宫达和虞策, 都没有亲自出面。”
    萧暥明白了,虞策让庶弟虞珩来, 北宫达则让侄子北宫浔来争王剑,他们自己都不直接参与,撇得远远的。这爪子都亮出来了, 还想小心翼翼藏起野心。
    “虞策清楚, 论珍宝财力、论麾下智囊之士、三教九流之辈, 他都不能与势力雄厚的北宫相比, 他想要赢得帝王剑, 就只有出奇招,走偏锋。他让虞珩参加潜龙局,作为船上的接应,又暗中让裘彻率沙蛇冒充水贼,在江流险要处劫船,抢夺帝王剑。只是没料到北宫浔和虞珩这两人还未及开战,就因为争彩胜打了起来”
    谢映之说到这里,眼中含笑,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如今燕庭卫和沙蛇一场混战,使得虞珩提前曝露。我猜想他此刻已经遁走,和裘彻江上汇合去了。”
    烟花散去后,黑沉沉的江面更添了几分肃杀的静穆。黑暗中幽幽聚拢的火光,密密麻麻一片。
    萧暥没心思去琢磨他的言外之意,此刻脑中正紧锣密鼓地分析起双方的战力来,看来今晚一场鏖战难免,也不知这楼船上的守备如何有没有军械武库
    他在这楼船上呆了两天,除了金先生和侍从外,几乎没有看到侍卫。甚至刚才游廊上一通混战,都没有见个保安出来维持秩序。这幕后的主办方难道这么抠门一艘宝船上都没有雇佣个守卫怎么说都有点蹊跷啊。
    谢映之眸中掠过一缕莫测的微光。
    一瞬间,萧暥忽然敏锐地感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的思绪快如闪电,又缥缈如雾。
    萧暥忽然发现,在相偕之契的作用下,自己心念微动,谢映之就能准确地说出他心中所想,可他却无法及时捕捉到谢映之心中所念。
    他的思绪宛如落叶飞花、掠水轻鸿,风移影动间,或飘摇、或沉寂、或清冷、或洒然,已化作一池春水涟漪,无边细雨如丝。
    刚才的那一刻,萧暥分明感觉到那无边的清寂里,旷世的风流中,裂开了一线幽邃的缝隙,透入一缕深寒的风,竟是惊魂动魄,令人心悸。
    即使结了相偕之契,眼前这个人,依旧是云遮雾绕。
    也许玄门之事,本就深奥幽玄,他不该猜测。
    他一念还未转过,忽然拂面而来的江风里裹挟着一丝尖锐的破风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萧暥来不及多想一手揽过谢映之的腰,疾身飞旋之际,两支交错的羽箭分别从他后心和肩颈,同时他单手一抄,凌空截住一支羽箭,这才稳稳落到甲板上。
    “多谢主公,”谢映之取过他手中的羽箭,“此箭三丈外射出,去势已了,主公才能徒手截住。以后不可如此冒险。”
    萧暥他还真是不留情面
    紧接着,又是一波箭雨袭来,五六支羽箭如雨点般从天而降,谢映之恍若未觉,衣袖轻拂过,那羽箭来势一挫如同飘蓬野蒿般徐徐落下。
    萧暥
    此刻,水面上响起悠长低沉的号角声。船舷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北宫浔一刀劈翻一条沙蛇,大吼道“怎么回事”
    他话音未落,船舷上就传来笃笃笃的羽箭钉进舷板的一阵如雹急响。
    “敌袭”“是水贼”
    船舱里顿时混乱,宾客们纷纷往厅堂中央疾走躲避。
    趁着一波羽箭刚过,几条沙蛇见援兵已到,忽然窜出舷窗。
    北宫浔推开几名乱窜的宾客,提刀追去,一脚踹开舱门,就听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箭给我弓箭”北宫浔吼道。
    但这里的人都是来赴会的,除了佩剑外,不会带羽箭这种远程攻击的兵器。
    北宫浔情急中一把夺过副将的佩刀正要当标枪,向浪水中正在拼命划游的沙蛇投过去。
    迎面又是一连窜刺耳的破风声。
    “世子小心”副将大喝一声,飞身将他扑倒在船舷边。
    一波如梭的羽箭就将他刚才站的地方钉成了筛子。
    北宫浔摔得眼冒金星,就这一会儿工夫,水中的沙蛇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暗沉沉的江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北宫浔气得狠狠一拳砸在木板上,他和几名燕庭卫屈身避在舷窗下,头顶上箭如急雨,无比憋屈。
    船舱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宾客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找藏身之处,也有人趁乱顺手牵羊,抢夺玉子。
    萧暥快步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耳边传来谢映之的声音,淡漫的闲谈般的语气“楼船上有一个武库,所存弓弩不多,但足够应付一时,等到援兵到来。”
    “何处”他话音未落,脑海中就已然浮现出一张三层宝船地图。
    萧暥微微一诧。
    谢映之居然把这船上的地图都默记了下来。
    这张图极为详细,从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船的外围是船舷,此时已经处于箭雨包围下。里面是游廊环绕的雅舍。第一层是厅堂所在,舞榭歌台,四周游廊雅间环绕,供宾客宴饮作乐和欣赏歌舞,第二层是存放彩胜的展示厅,以及博局之处。第三层则是一片空白,那里是最终博局之处,看来谢先生也不知道有什么。
    一层和二层之间有回字楼梯相连,并都布局有客舱,萧暥很快顺着谢映之的指引穿过游廊。心想,谢先生真赶得上导航了,且声音清悦,指令清晰。
    谢映之道“虞珩此番入局的彩胜中有一尊黄金象,此物乃是中空的,里面夹带着劲弓、立盾、箭矢等。原本是劫船之用,但他仓皇逃船,这些东西应该还在原处。”
    萧暥心中不由想既然藏在黄金象内,谢玄首怎么知道的,莫非他这眼力赶得上地铁安检了
    谢映之已习以为常嗯。
    萧暥发现谢映之对现代词汇适应得挺快,这使得他们交流几乎毫无障碍。
    此刻,船舷两边箭雨如蝗,谢映之却好像信步穿梭在漫天细雨里,一袭白衣在浩瀚江风吹拂下如水波荡漾。
    他走到船尾处,齐意初他们的小船早就已经不在了。
    空中鹞鹰一个俯冲,敏捷地穿过箭雨,落到船舷。
    谢映之解下信筒,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怀玉不见了。”
    他眉心微微一蹙。
    这时,萧暥的声音从识海中传来“先生,找到了。”
    他敲着一管坚硬的青铜锁“但是,钥匙在哪里”
    谢映之收回心思,淡道“钥匙在虞珩身上 。”
    萧暥没脾气了这不白忙活
    谢映之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主公把发簪取下,尖端插入锁芯。
    这是要教他撬锁玄门还有这手艺
    谢映之道“主公是否触到一个凸起处”
    “好像有。”
    谢映之不紧不慢道“轻触那处,掌握好力度,如蜻蜓点水即可。”
    萧暥照做,只听咔嗒一声,锁开了。
    萧暥佩服谢先生你真是技多不压身啊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张弓、立盾,还有密集的凤羽箭。
    就在他正要弯腰取弓的时候,忽然背后一寒,余光瞥见一团阴影悄无声息地接近。
    萧暥柔剑出鞘,凌空化作一道银链席卷,一锁一铰之间,对方的钢刀便脱手而出,咣铛一声坠地。
    北宫浔惊得目瞪口呆“美人你这么厉害”
    萧暥眼睛危险地眯起,“北宫浔,你一直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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