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知道, 越是这种被围困的处境, 越是不能露短。
    船上的游廊本来就不宽, 仅容两三人并肩通过。被他这腿一横, 宾客们见此路不通, 这两位又看上去都不好惹, 于是纷纷避走。
    虞珩稳步往前走, 他个子不算高, 但肌肉健硕, 就像一头逼近猎物的野兽。
    就在他的鼻尖离开萧暥下颌还有几寸的距离时, 他停下脚步,萧暥手中的碧玉折扇一端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
    那扇子玉骨玲珑, 握在他手中却像一柄霜气横秋的的剑。
    他的眼梢微挑, 如清寒薄利的刃, 深藏不露的敌意。
    那么近的距离里,虞珩只觉得那双眼睛简直把胸中的天雷地火都勾出来了。
    “公子挡路了。”虞珩喉咙火烧火燎,声音都带着沙哑,“请挪开一些。”
    说话间强壮有力的手已经迫不及待擒住了他的大腿。
    萧暥心中一沉, 卧槽,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他愕然一怔之际, 虞珩的大手已经情不自禁地往上滑去。
    萧暥常年戎马,腿上肌肉紧实,隔着那轻柔的面料, 摸上去线条流畅, 竟是半点赘肉都没有。
    虞珩意犹未尽地深吸了口气, 手下更肆无忌惮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眼中渐渐凝起的森然杀机,
    “我听说云霁巫山有孔雀神鸟为凤皇之子,遇到真龙就会相迎于云雨间。”
    萧暥握着扇子的手,骨节咯咯一响,这里人多眼杂,不能动手。
    “此番我必得王剑,成就霸业,你若跟了我”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折扇冰凉的玉骨压住了手背。
    萧暥拨开他的手,冷笑了下,森然道“我们进去说。这里人多,不好办事。”
    关起门来,方便揍人。
    子初,楼船进入京门。
    大厅里灯火煌煌,输红了眼的北宫浔腾地站起身,脸色擦黑,骨节突出的手一把揪住魏瑄的衣襟,“小竖子,别搅局,走开”
    魏瑄反手就擒住那粗壮的手,毫不费力地挪开“北宫世子既然输了,承认失败也是勇。”
    北宫浔嘴角抽搐了下,没料到这看起来单薄的小子力气那么大。
    但他不走,拒不认输,粗声粗气道“我幽州什么没有,把这艘船买下来都不在话下。小子你最好别惹我。”
    魏瑄不跟他争,淡定地转而问容绪“容绪先生,你身边那位公子呢”
    容绪想起来,萧暥追姑娘去了。
    上船之前,他就许诺过小狐狸,局中美女如云,一定会有番艳遇。既是风花雪月的事情,也就没让人跟上。
    潜龙局按照宾客的身份等级,可带一定数量的护卫。诸侯可带五名,士大夫两到三名。萧暥安排三名瑞士以容绪家丁的身份上了船。
    魏瑄指了指游廊的方向,“我刚才在那里遇到他了,还有虞珩的人,像是尾随。”
    所以,你们的彩胜要丢了。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几名锐士立即闪身出去了。
    同时,北宫浔也反应过来了,手掌狠狠拍在案上,“虞珩那厮他敢”
    随即气势汹汹也带人冲出去了。
    容绪看着架势要出事,道“我跟去看看,别闹起来。”
    走出几步,恍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处变不惊的谢映之,越来越觉得他本就是来搞事情的。
    谢映之静静地注视着魏瑄,这一波清场做得真是利落。
    不仅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传了信,还顺便撵走了北宫浔。
    北宫浔本就和虞珩有矛盾,此刻还没赢得美人,心里窝火。正要有个地方撒气。北宫浔的燕庭卫对虞珩的沙蛇,两厢撕咬起来,谁都落不着便宜。一场混战在即。
    即使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能做得比他高明。
    周围顿时一清,舷窗外的冷风穿堂而过,掠起谢映之轻薄的白衫如水波浮动。
    魏瑄与谢映之隔案而坐“请沈先生选局。”
    谢映之拂袖道“那就第九局罢。”
    幽暗的铜灯照着壁上的影子。
    金先生躬身道“局主,现今沈先生赢获八千玉子,另一边是海安候等人筹集的八千玉子。”
    筹码已经越来越集中了,该收网了。
    “不忙,”那影子抬了下手指,“金淮,你留意了么,那位沈先生之前的几局,都是让对手选局,唯这一次,他主动选局了。”
    金先生皱眉一想,这个细节他倒没有注意到。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答道“我推测,之前的对弈方是北宫世子,身份高贵,沈先生多少要做点姿态,如今对弈的只是一个小画工,沈先生就毫不客气了。”
    屏风上的人影陷入沉默。
    “而且,属下觉得,他想速胜。”金先生补充道。
    再过两刻钟,楼船就过京门了。时间所余不多。
    那影子在屏风和墙壁之间来回徘徊,既然他要速胜,为什么在此时,选了最难的一局。
    这第九局没有名称,但是包罗万象,变化莫测,不仅在算力,更在攻心。谁先动摇了心念,谁就输了。
    萧暥南下襄州的几个月里,魏瑄曾混迹在大梁城的三教九流之中打听他的消息。所以无论是棋道还是博局,魏瑄都有涉猎。
    但是,他仍旧没有把握赢谢映之,毕竟此前,邹涣等人三对一都没占到便宜,并非北宫浔的谋士团太草包,而是谢映之太厉害。
    想要胜过他,只有走兵道。
    谢映之长于谋略,却未必精通兵道。魏瑄从未见他用兵作战过,即使西征期间,他也是坐守京城,由萧暥兵出雁门,魏西陵北上夏阳。
    所以魏瑄判断,谢玄首未必善于用兵。
    这第九局,他就要以兵道来破。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才有胜算。
    魏瑄的实战是跟着萧暥的。萧暥善于奇袭,不按规矩出牌,路子野得没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锋咄咄逼人。
    盘中,魏瑄迅速布子,占领盘中各个战略要地,随后四处出兵,几路迂回包抄,势不可挡。
    战场上兵贵神速,但谢映之似乎并不急于应战,他悠然布子,颇有一副你打你的,我走我的姿态。
    结果,才片刻,谢映之盘中的半壁江山迅速沦陷,局面一度向一边倒去。
    看来谢先生果然没有打过仗。
    魏瑄这才微微地放松了些,放开手脚,乘胜追击,加快攻城略地的步伐。
    可渐渐的,魏瑄发现不大对劲。随着他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多,他的攻击力反倒是越来越低弱。而且,无论他怎么凝力出击,都好像是一拳打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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