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

    河岸边长着成排的红柳,秋日的阳光穿透稀疏的枝叶落在泥土小道上,斑斓一片,路边是一丛丛的骆驼刺,其间开着一点点淡紫色的野花,颇有点塞外江南的味道。

    萧暥带着魏瑄在沿着河岸随便逛逛,戎马倥偬间难得的闲暇。

    这走着走着,居然发现这里还有疏落的几墩屋舍。

    萧暥眼睛一亮,有农家乐

    这农舍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家里很少有远客来,热情地把今年新制的杏仁干拿出来招待。

    萧暥一瞅,这地方真不赖,门前有一口井,三两亩菜地,井水浇灌着蔬菜和瓜果。屋子里有织布机,老妇人正在自己织布咔哒咔哒的有节律的机杼声,让萧暥感觉到了很久没有的宁静和松快。

    这里远离朝堂波谲云诡,没有诸侯争逐的烽烟战火。简简单单,与世无争的日子,这世外桃源大概就是这样了。

    “桃源”魏瑄一愣。

    “啊这个。”萧暥嗑着杏仁干,开始讲桃花源记。

    他声音本来就清越好听,讲起故事娓娓道来一般,魏瑄不知不觉就听得出了神。

    乱世里若得一方净土,远离中原的纷争,远离尘嚣。

    魏瑄忽然有个念头,如果不是在转战途中,如果能和萧暥就在这塞外农家一直住下去,那该有多好。

    再也不回中原,就在这个塞上的桃源里,渡过余生。

    他什么都可以做,他可以种地,养一些鸡鸭,萧暥喜欢吃鱼,那就再挖个小鱼塘,每天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

    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足够了。

    至于衣裳,他看了看织布机,又看了看正在磕杏干的某人。

    算了

    织布也还是他来罢。

    魏瑄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萧暥很厉害,略施计谋就把扎木托和崔平的几万大军调得团团转。

    但是,如果是和平年代,他能做什么

    魏瑄想了想,忽然发现某人除了打仗和搞事外,他大概就真的只剩下好看了

    武都渡口

    江水奔腾,巨浪滔天。

    刘武看着汹涌的浊浪,使劲挠了挠头,大声道,“主公,上游山口滑坡,洪水泛滥,这样子大军没法渡河。”

    魏西陵剑眉紧蹙,如果绕路走,最近的狄道口,行程上都要晚上日,而且那里是赵崇的地盘,若万一被发现了,那么他们合围曹满的机密军情很有可能会泄露出去,必然引起天下诸侯震动。

    更让他担忧的是,如果萧暥拿下陇上郡后,他没能及时赶到,合围之势将不能成。

    那么曹满获得陇上失守的消息后,萧暥就极其危险了,那就意味着他要以这数万兵力,独自面对强敌。

    这农家乐离开驻军营地不远。

    反正也要再等上魏西陵两天,魏西陵又向来准时,萧暥就不急着回去。

    这次他兵不血刃拿下了陇上郡,老两口和大部分百姓一样并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城外忽然多出很多驻军。

    这乱世里年轻人都去打仗了,许久没有看到他们这样的青年了。更何况一个美一个俊。实在是赏心悦目。

    魏瑄很勤快地帮老爷子拾掇菜园子。把老爷子乐得,将留着过年吃的炒货甘果全拿出来了。其中还有西域进来的葡萄干。

    于是这狐狸是掉到了蜜罐子里了。

    他又不会干活,不添乱就不错了,他揣着杏仁葡萄干四处闲逛,就逛到了一处河滩。

    和刚氐河谷不同,这里的水清而缓。

    萧暥正打算看看河里有没有鱼,捉上一尾晚上炖汤。

    阳光照着清澈的河水,清可见底,萧暥这目力又是特别好。恍惚间看到水底游藻间有什么东西散发莹莹光华。

    他立即用随身的短刃削了一段苇杆,又找了些丝线,编了一个自制的小网兜。探到水底一捞,分开缠着网兜的水藻,摸出了一枚清润的石头。

    像玉又像琉璃,上面还蟠附精美的纹样,不像中原之物,想这陇上郡往西北就是漠北西域,胡人往来此间甚多,倒也不足为奇。

    这石头鸽子蛋大小,萧暥把它窜上了丝线,在指间转得飞起。

    回来的时候,魏瑄一愣,“这是哪里来的”

    才出去一会儿,就有人送他玉了

    萧暥见他看这玉石目光复杂欲言又止,以为他想要又不好开口。

    大方道,“河里捡的,送你了。”

    魏瑄

    吃完晚饭,天就已经黑了。

    塞外的农家平日里也没有来客,所以没有客房,老两口给收拾出的屋子,还是他们从军的儿子回家时住的。

    这农家的屋子简陋,但萧暥也不挑,乱世里随遇而安。

    萧暥看了看那狭窄的床榻,“殿下休息吧。”

    “那将军你呢”

    “我那边靠一晚就行。”

    魏瑄看了看那案头,又冷又硬。靠一晚肯定腰酸背痛。

    萧暥毫不介意,戎马倥偬间,马背上都能打瞌睡。

    “我想跟你睡。”

    萧暥猝不及防,一愣。

    什么

    换是以前,魏瑄不会那么直白,但既然知道没有将来,就迫切地想抓住一点眼前的美好。

    上一晚忙着收拾扎木托和崔平,萧暥几乎没睡,他一沾上床榻就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勾勒出那如雕琢般的脸容。

    魏瑄悄悄地侧过来,支起身子,在黑暗中凝视着那人娴静的睡颜。

    魏瑄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的。

    他做了个梦。

    黯淡的宫殿里燃着一角铜灯。

    殿中没有火盆,显得阴冷无常。

    面色森郁的年轻帝王,披着一件绣金的黑袍,悬腕在窗前作画。

    他没有束发,英俊的脸容有些颓倦,却也压不住那眉宇间睥睨天下的气度。

    案头置酒,却不见侍应的妃嫔,殿中连个宫女都见不着。只有几个宦官侍立在殿角,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窗外大雪纷飞。

    寂静中,宫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曾贤脸色惨白地躬身出现在阴沉的大殿里。

    他声细如针,“陛下。萧暥死了。”

    帝王手中的画笔一凝。

    忽然坠落纸上。

    随即魏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就听到曾贤急切的声音,

    “陛下,不能去寒狱啊。那里冷”

    “快,愣着做什么,你们几个,快把陛下的裘皮披风拿来。”

    “陛下,等等,陛下”

    魏瑄猛然惊醒,浑身一阵战栗,赶紧探手就去摸萧暥的脸。

    触手所及,温热的肌肤细致光洁,魏瑄这才大口地喘着气,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是个噩梦。

    这时,苍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瑄,那个石头,萧将军白天给你的那个石头给我看看。

    魏瑄急道“那石头怎么了”

    苍青仔细看了看,道,“魏瑄,这是苍冥族的东西。”

    魏瑄心中一惊,难道是带着这个东西让他做噩梦的

    “这河里怎么会有苍冥族的东西”

    苍青道,“这里是西北边境,再往北穿过漠北草原的单于王庭,王庭以北就是大夏王朝的故地了。我猜这东西顺流而下,搁在这河底,正好被萧将军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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