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个背后一道狰狞的伤口,满面焦黑的人,跌跌撞撞地走来。

    一名巫医拿起手中的药匣刚要上前,阿迦罗摆摆手表示不用。

    他穿过血流漂杵的狼火市,回到营帐里,才一天功夫他的大帐已经满地狼藉,面目全非。

    胡桌掀开,箱子翻倒,那些他精心为萧暥置办的珠宝首饰被劫掠一空,只剩下那些绫罗绸缎的华丽衣裙,被潦草地扔在地上,上面还有军士的战靴踩出的泥脚印。

    其中几件锦衣被扯破了,那是劫匪们粗暴地用刀撬下镶嵌在衣襟上的珠玉黄金。刀还没擦净,斑驳血迹染在了衣衫上。

    阿迦罗忍着背后的伤痛俯身捡起那罗裙,凑近鼻端,轻柔的锦缎间依稀留着他发间细雨清岚般的浅香,更揪得阿迦罗心中一阵抽搐,阵痛与暗恨交错纠缠。

    心痛的是,他曾经穿过的衣裙被如此粗暴作践,憎恨的是,践踏它们的,却正是他的士兵

    阿迦罗一件件收拾起散落满地的物什,这是他们新婚的大帐,一起生活了七天的地方。他在这里冒着一刀穿心的风险探幽觅香过,也曾抱着他缱绻达旦。没想到同床异梦,萧暥最终想要的结局是这个

    大帐中央,那古琴还在,琴弦已断,琴骨已裂。

    他的手指抚过琴弦,发出铮的清响,不知萧暥最后给他弹奏的那一曲,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

    琴案下藏着一支发簪。

    藏得很好,才免遭劫难。

    看来萧暥对他手下那帮匪兵的脾性是摸得很透了。

    他握着那簪子,上面还缠绕几缕青丝。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最后狠狠一刀剜入他心底。

    他不在乎被车犁背后捅了一刀,却在乎那只递刀的手,修长秀劲,几曾入梦。

    这个结局,那只狐狸终于满意了罢

    萧暥把戒指还给了他,把他母亲留给的发簪藏在了琴案下,把宝刀递给了大单于,引他们父子相杀。

    他给他的一切,萧暥一件都没有带走。不是留在帐中,就是扎在他心里。

    做得真够绝的。

    除了那六角盒里空空如也,他喜欢吃的小松子和甘果蜜饯,颗粒不剩,居然还记得吃完了走。

    阿迦罗收拾了一下大帐,胡乱找了水擦了把脸上的黑灰,等他掀开帐门出去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世子”栾祺满身是血,踉跄着上前,

    “真的是世子我还以为你死了”他眼眶红了,声音哽咽,只有一对眸子清亮照人。

    阿迦罗二话不说,几步上前狠狠抱住了栾祺。

    “好兄弟”

    在狼火市时,铁托和穆硕的混战中,栾祺受伤昏厥,反倒侥幸没有中术变成傀儡。

    “世子,洛兰部还有人,还能为你去战”栾祺哑声道,

    他说话间,周围陆陆续续聚拢过来一些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人,有士兵也有牧民。

    天空冻云密布,霰雪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下雪了,草原上的第一场冬雪。

    他们的营地被摧毁了,没有粮食,没有过冬的物资,牛羊都被劫掠一空,广原岭的山匪如同一群蝗虫,所到之处颗粒不剩,留给他们的只有呼啸的朔风,和草原上严酷的冬。

    没有食物和皮袄,一场大雪后,他们都会被冻死在这漫长难熬的朔北雪原上。

    阿迦罗深吸一口气,相处了那么多天,他了解那只狡猾的狐狸。

    萧暥放过了他们的部众,并没有搞屠杀,因为他知道屠杀会激起剧烈的反抗,徒增伤亡,他不会费这个劲的。

    所以他让手下的匪军劫掠了粮食和御寒物资,捣毁他们的帐篷,这是要困死耗死他们让他们即使幸存下来,也从此一蹶不振

    看着风雪中惶惶不安的族人,阿迦罗拿出了他最后离开神庙时,从烈火中得到的东西,“勇士们,单于铁鞭在此,我们依旧是驰狼神眷顾的子民草原上的驰狼是不会死在严寒、饥饿和伤病中”

    所有人的的目光都聚集在他手中的铁鞭上,全场肃然。那是十八部落的结盟铁鞭,无论草原上的儿郎散落在何方,都会最终凝聚成一股,就像铁鞭掠起的疾风,横扫脚下的大地,所向披靡

    阿迦罗琥珀色的瞳仁里渐渐燃烧起燎原的野火,“中原人劫走了我们的牛羊,捣毁了我们的帐篷,想让我们死在这朔北漫长的严冬里,但是我们不会死更不会让他们如愿,驰狼的子孙,我们不仅要活下来,还要夺回一切本属于我们的东西”

    “大单于”“大单于”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回旋在北狄营地里,响彻云霄。

    阿迦罗站在猎猎朔风中,割开手掌以血抹额,“我发誓,今后永远不会让你们忍受寒冷和饥饿,我会带你们重新成为驰骋于草原的狼群,我让伤害你们的人付出代价”

    严酷的寒冬,恶劣的环境,短缺的食物,他会带领他们活下去,带领他们重新赢得胜利

    统一十八部落,横扫中原,饮马江河,如果说从前是为了雄心,那么今后,就是为了复仇和掠夺,为了这喋血的一夜和这万千勇士的亡灵

    阴云密布的长空,掠过一声北雁的哀鸣。

    荆草编的王冠戴在他头顶,在废墟中,他加冕为王

    北狄的惯例,加冕仪式上要有酒。

    “大单于,我洛兰部的营地里还留着几坛马奶酒,我这就去拿来。”栾祺道。

    片刻后,

    栾祺提着酒坛走在满目疮痍的营地间,朔风呼啸却吹不散鼻间弥漫的浓重血腥味。

    空中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茫茫旷野只余一片寂寥的苍寒。

    辽阔荒莽的草原上,狼烟未散,一道身影如轻云白鹤,惊尘而出。

    栾祺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手中的酒坛幡然坠地,酒水汩汩,浑然不觉。

    猎猎烽烟映着一袭白衣胜雪。

    战火夷尽的土地上,那人一骑飞扬,袍袂翩然,和周围血腥、肮脏、残酷的疆场格格不入。

    也正因如此,更显得惊心动魄。

    栾祺只觉得目眩神迷,不能自己。

    先先生

    人生就像一场梦,跌宕起伏间,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身在何处,又会遇见谁

    谢映之策马疾驰间,感受到了有人在注视他。但是他无暇驻马,北狄草原上几轮大战后,已经是满目疮痍不忍猝睹。想必萧暥和魏西陵已获大胜。

    然而这一战,对局者远远不止是北狄人,北狄人甚至只是两方试探中争夺的棋子。

    更让谢映之忧心的是,萧暥当年中的噬心咒,恐怕已撑不过去了。

    以往萧暥的病,除了劳累体虚,急火攻心就会发作外,其实还有更深一层原因,谢映之没有说。

    他不提,是因为当时没必要给萧暥增加负担。

    一方面,他能用草药和施针就把萧暥的噬心咒压制住。另一方面,不知什么原因,萧暥自从京城流血夜一场大病后,就记不得以往的事情了。

    这对萧暥来说其实是好事。

    痛苦、悲伤、悔恨这些深重的情绪都会引发噬心咒,尤其是经年累月积压在心底的前尘往事,其实这两年,几乎每一次萧暥记起过往的只鳞片爪,都会伴随噬心咒发作。

    只有他彻底忘记前尘往事,他才能松快地活着。但是如果他都想起来了

    谢映之心中隐约不安。

    这两年萧暥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从最初遇到他时,那只抢小孩的猫、在雅集上被容绪下药都不知道、有点傻的小狐狸,到现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夕之间就把北狄王庭给屠了。

    萧暥这把剑越来越刚强,越来越锋利,就离折断不远了。

    番外在作话里面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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