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暴怒起来。它们口中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如沸腾的水,开始疯狂地冲撞向盾墙。

    几轮鏖战下来,士兵的体力损耗过大,坚固的盾墙开始松散,有些士兵被撞得连人带盾往后倒退。

    魏西陵当机立断下令收缩阵地。放弃部分阵地,以收拢兵力并指为拳,这样可以让一半士兵御敌,同时,让另一半士兵休息调整。

    魏西陵凝目看去。尸胎是杀不完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设法除掉鬼母。

    但是箭雨攒射伤不到它,鬼母无数的触角漫天撒开,触角上还有腐蚀的黏液,可以轻易截住箭矢,融断箭杆。

    而且那鬼母躲在尸群后面,想要除掉它,就要先斩杀完成百上千暴躁的群尸。士兵的体力已经急剧下降,急需调整休憩。

    魏西陵剑眉紧蹙,眼下只有分兵突围。以一小股军队,如利刃般切入尸群后阵,剿灭鬼母。

    但是要突出这重重围堵的尸群,接近鬼母,谈何容易。

    更何况鬼母本身也非常难缠,光是那漫天舞动的根须触手,一碰到就会被感染腐蚀,稍不留神这支小队就面临灭顶之灾。

    这不仅是徒增伤亡,还会被妖耳附身,成为尸胎的一部分,徒然给对方增加兵力。

    此行凶险异常,除非他亲自带队突破。

    就在这时,萧暥道,“西陵,我有个主意,能够除掉那鬼母。不用突围。”

    魏西陵回头看去,就见那人一身破衫坐在高台上,懒兮兮荡着两条长腿,一副狗头军师的德行。

    “待会儿我说射箭,你们招呼那鬼母,弓箭伺候。”

    “此物有漫天触须,射箭怕是无用。”

    “这一次,一定管用,”萧暥笃定道。

    他说着眯起眼睛,望向那鬼母深吸了口凉气,补充道,“箭雨,越密集越好。”

    “你要作甚”魏西陵眉头一蹙。

    他太了解这只狐狸,就是个赌徒,尤其是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最爱行险。

    越危险,这狐狸下注就越大。赌起来不要命。

    萧暥挑起嘴角笑了笑,指着那鬼母道“那玩意儿想把我们变成它的雇佣军,还不给工资,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神殿里,

    车犁冷笑道,“我倒是有点佩服他们了,居然知道袭击鬼母,也不简单。我都要怀疑他们之中是不是有玄门的人。但是今天这局势,就是谢玄首亲自来了,也无计可施。”

    魏瑄心中一沉,感到他话中有话,“首领这是什么意思”

    车犁道,“陷在这个阵里,就像是蛛网上的虫子,他们趴着如果一动不动,休养调息,还能多支撑一会儿。可是他们非要挣扎,只能死得更快。”

    就在这片刻的工夫间,庭院里的灰烬四处爆开,上百头尸胎从灰烬里低吼着站起来,掀起新一轮狂暴的冲击。

    趁着魏西陵在前敌作战的机会,萧暥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绕到正被替换下来原地修整的云越身边。

    云越脸色煞白如纸,在漫天尘烬里,精疲力竭地靠在石墙边。

    他的眼睫上落满飞灰,像沾着细雪。薄唇紧抿,右手还握着剑,指节青白突兀,随时都准备再次上战场。

    萧暥搭着他的肩膀弯下腰,“云越,待会儿,你替下狍子时,下令十名长矛兵,矛指一处。”

    云越一看到他,双眼骤然明亮起来,“主公要做什么”

    庭院里,尸胎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狂野得冲撞向木盾,企图撞翻盾墙。木盾终于承受不住连接不断的撞击,咔地出现了一道裂缝。

    一头尸胎趁机扑了上来咬住一名士兵的鼻子,紧接着被两支射出的长矛戳穿,挑到半空。

    被咬的士兵脸上迅速生出成片的妖耳,他膝盖一沉重重跪倒在灰烬里,双手嵌入腐烂的皮肉里痛苦的低吼,守住最后一线理智不去扑咬他的袍泽。

    狍子见状一刀砍下他的头颅,给他一个痛快。

    盾墙在剧烈的冲撞下如同波翻浪涌,一排排雪亮的长矛从木盾后射出,交织在一起斜指长空。

    萧暥看准时机,深吸一口气,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脚尖不偏不倚落在聚拢的矛杆上,极富韧性的矛杆在冲力下一瞬间竟被弯成弓状。

    借着这回弹之力,萧暥一跃而起。

    月光如银,映出那矫捷的身形,犹如惊鸿掠影一般,倏然越过长空。

    漫天纸灰飞扬中,无数污白色的根系倏地一下从鬼母伞盖下涌出,喷溅般泼洒向空中,仿佛织出一张密不通风的银色罗网,向那飞燕般轻捷的影子席卷而来。

    “放箭”

    几乎同时,第一波箭雨破空而去,细长的菌丝立即在空中散开,凌空截住暴雨般倾泻而来的箭矢。

    那场景近乎妖异。

    魏西陵面色深寒,眼眸中凝起烈烈寒焰,这个疯子

    他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萧暥先是利用长矛为跳板,飞身跃过咆哮的尸群,再利用密集的箭雨吸引开鬼母的触角,趁着这个空当,斩杀鬼母

    此刻空中箭雨交织如蝗,魏西陵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战场上,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如果箭雨太密集,鬼母的触角没有完全挡住箭矢,就会射杀了萧暥,但如果箭雨不够密集,让鬼母的触角得空,又要袭击萧暥,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三支羽箭突破了菌丝的围堵穿风而至。

    魏西陵瞳孔顿时一缩。

    只见那身形迎风飘摇,纤细的腰线竟比那飞舞的菌丝更为柔韧飘逸。一支羽箭沿着他轻盈的腰线急飞而过

    另一支羽箭带着尖啸飞来,萧暥当空仰起脖颈,月光映出雪白的下颌,犹如冰雪般透明。下颌到脖颈优美的线条瞬间紧绷如弦,箭尾的羽翎几乎擦着他的咽喉疾掠而过

    他人在空中,身法流畅无比,美妙的身躯简直是为战斗而勾勒的,凌空一个疾旋,长腿一扫,就将最后一支箭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一掠,扫断鬼母喷涌来的菌丝。趁着落地的片刻,一剑将那鬼母刺了个对穿

    空中无数翻飞的触须骤然如雨丝飘落委地,月光下竟然闪烁着点点银光。

    所有的尸胎瞬间如同雪崩,连接不断地轰然倒地,大片的污白色的木耳迅速萎蔫,成了药渣一般的焦黑色。

    木盾重重落在地上。狍子一屁股坐在灰烬里,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无休无止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魏西陵疾步上前,面色苍寒如冰,“阿暥,有没有伤到”

    萧暥正想摆着大尾巴嘚瑟一下,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喉中一股熟悉的甜腥味涌上,长剑锵然落地。

    他心中一惨,仓皇转过脸去,但是已经迟了,殷红的鲜血溢出嘴角。

    胸中血气翻腾,温热的血不断从口中涌出,顺着清瓷般的下颌滴落到满地灰烬之中。

    刚才那柔韧,优美,充满力度的躯体已然如同风中飘零的寒叶。在魏西陵怀里徐徐滑落。

    草怎么会这样

    神殿里,

    魏瑄清秀的脸容薄如寒冰,冷意四溢,“你们做了什么”

    车犁挑起眉,得意地笑了,“你不是很懂秘术吗”

    祭坛上的黑雾更浓了几分。仿佛是一股浓重的怨恨,暴戾,愤恚相互交织而成的毒药。

    魏瑄目光一寒,深吸一口冷气。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苍青急道,“魏瑄,我明白了,我们一开始就被引导到一个错误的方向上,以为千人祭的杀阵是为了凝聚怨气,熄灭一切明火,让妖耳生长。但其实不止,你看其他人,看狍子云越他们”

    魏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不管是云越他们,还是魏西陵手下的精兵,从战斗一开始,他们的体力就在呈倍速地流失

    但是,照理魏西陵的士兵不畏鬼神,不至于被尸胎和鬼母震撼了心神,导致战斗力急剧下降。

    一定有别的原因

    车犁得意道,“千人祭杀阵就是为了耗尽人的生气,除非有玄门的秘宝护身,否则他们的体力,精力,生气就会随着战斗急速流逝,躯体快速地衰朽,二十岁的青年也会如同耄耋老人,最后精力枯朽而死,所以我说了,他们不反抗,还能养精蓄锐,死得慢一点。”

    魏瑄听得浑身冰凉,他明白了,一边耗尽人的生气,一边以源源不断的尸胎攻击。

    这从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的战斗。

    更何况萧暥,他本身就抱病。

    他一开始在石台上不动,杀阵对他的影响尚不明显,但是他刚才击杀鬼母,这一蓄力,顿时就在杀阵的催逼下,将体内的痼疾彻底激发上来

    就在这时,萦绕着祭坛的黑雾又浓重了几分。

    庭院里,幽幽的绿焰映着漫天落灰如雪。四周又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不远处狍子叫道,“他娘的,怎么又来了”

    萧暥挣扎着抬眼看去,心里暗骂了句,草特么的这东西还是俄罗斯套娃

    只见刚才被他一剑刺穿的鬼母裂开的躯壳里,又兀然出现了两个水母状的东西

    四周的雪地也跟着纷纷裂开,一头头尸胎又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魏西陵神色一凛,断然道,“竖盾防御”

    然后他一手揽住腰,一手抄膝,在云越复杂的注视中,将萧暥抱了起来,迅速撤到后军。

    萧暥忍着胸前翻涌的血气,“西陵,你没有中术,你破出去,带殿下走。”

    在千人祭杀阵的制约下,现在全军上下还剩下多少战斗力

    魏西陵不去理他,厉声道“云越,玄门指环在何处”

    他话音未落,一道冷锐的目光闪电般射向云越。

    云越不禁打了个寒噤,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失血的薄唇咬的发白。

    某狐狸收回目光,

    魏西陵明白了,他沉思片刻。忽然抬起手抽出了发冠的银簪。

    顿时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在漫天灰烬中飘洒飞扬。

    “别,西陵”你别割头发啊。这是做什么

    月光下一枚银光流溢的指环顺着如墨的长发滑落。被魏西陵稳稳接住。

    萧暥

    漫天飞灰似雪。

    魏西陵抬起他的手,把戒指戴在那修长的手指上。

    “你找到阿季,带他出去。”他坚定地说。

    然后他站起身,“云越,你率本部一起撤,还有嘉宁。”

    “我留下”嘉宁抢道,“我和你一起战,刀剑我不行,但我能射箭。”

    她以前从来都没有顶撞过魏西陵,

    魏西陵静静看向她,冷峻的目光顿时让她对抗的勇气荡然无存。

    他不容置喙,“撤离,这是军令。”

    萧暥按着胸口站起来,玄门指环的作用下,他周身的阴寒之气渐渐消失。

    “西陵,那你”他只觉得喉头哽涩说不出来,他们都是军人,很清楚这种情况下若没有人断后,谁都走不了。

    魏西陵让他带着魏瑄和嘉宁,恐怕还存着一个心思,将来他若想起来,心里不会有内疚。

    萧暥清楚不用劝,作为统帅,魏西陵不会抛弃他的士兵。换他在这种处境,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魏西陵已转过身去,道,“还不快走。”

    萧暥一咬牙,“嘉宁,云越,跟我走”

    凄厉的嚎声中,一群群尸胎像发狂的野兽般冲撞着岌岌可危的盾墙,盾墙后雪亮的钢刀已然举起,就像最后决死的战意,映寒了暗沉沉的夜空。

    魏西陵执剑而立,眼中尽现霜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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