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狐狸手中没刀, 就像被拔了牙, 蔫头耷脑。

    阿迦罗看他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沉声道“这集市上没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上等的货色在哪里,我带你去看。”

    突利曼的大帐,大概是除了容绪的朱璧居之外, 萧暥见过最豪奢的地方了。

    倒不是说大帐内布置得如何富丽堂皇,而是这大帐里珠光宝气堆金积玉, 到处都放置着各地搜罗的奇珍异宝,看得人目不暇接。

    阿迦罗从中挑了一枚宝戒。

    一枚鸽子蛋大的靛蓝色宝石格外醒目,火光下华光流溢,仿佛银河遥落, 洒下无数星光散落在海面。

    阿迦罗抬起他的修长的手指,郑重地给他戴上, 贴近耳边的嗓音低沉醇厚“给我的星辰和月亮。”

    沉甸甸的宝戒套在手指上,萧暥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烧钱

    阿迦罗表示这能换了你手中那把短刃了罢。

    价值连城的宝戒换一把杀人的刀。

    某穷掉毛的狐狸在心里打起算盘, 回去把这戒指卖给容绪,够换来十个营的士兵装备的铠甲兵器了罢

    就听阿迦罗道“把你原先那个戒指的扔了罢。太精细, 看着像女人戴的。”

    萧暥谢玄首女人

    虽然谢玄首光风霁月, 云散风流, 品貌堪称九州第一。但是一点都不娘的啊

    而且玄门指环线条灵动, 寒光流溢, 无论从设计感还是材质都是一流的。女人戴的

    阿迦罗见他不动, 眼中浮现阴霾“萧暥,这戒指到底是谁给你的”

    萧暥眼梢一挑,不管你事

    阿迦罗逼近一步“是不是那个小白脸”

    萧暥当场怔了怔。

    魏西陵,战神小白脸

    你还真敢说

    阿迦罗目光森然“我就知道你喜欢那样的,那小子就是长得俊罢了,我早晚会把他打败,让你亲眼看到他惨败的样子还俊不俊”

    最后一句话猝不及防狠狠刺入了萧暥心底,一瞬间仿佛勾连起了记忆深处最痛彻的回忆。

    “你怎么了”阿迦罗见他脸色忽然煞白,赶紧上前就要抱住他。

    萧暥忽然抬起眼,抬手反扣住阿迦罗的手腕就是错骨一拧。

    阿迦罗顿时只觉得腕骨一阵剧痛,饶是他这样威壮之人也忍不住闷哼了声。

    他的手指冰冷,手劲居然那么大

    萧暥眼梢如刃,眸色狠厉“阿迦罗,你再敢在我面前说及他,休怪我不客气”

    他的眼梢灼出一抹斜红,墨玉般眸中沉着寂灭如渊般的幽凉。

    一瞬间阿迦罗被他的眼神慑到了。他几乎有个奇怪的念头呼之欲出。眼前的萧暥,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惊尘绝世的容貌后,是断剑残影,血痕未干。

    又何止是惊心动魄。

    阿迦罗深吸一口气,额间青筋隐隐跳动,但他不想认输,也从来没有认输过。

    他嘴角勉强地挑起一个残酷的笑“萧暥,你这么在意那个人”

    这一次他没说那小子,也没说那小白脸。

    就在这时,帐门忽然掀起,突利曼走了进来错愕地看着他们。

    萧暥立即撤手,冷然道“世子,不是谁都跟你一样。”

    阿迦罗看着自己手腕上被他的狐狸爪子扣出的几道淤青,下手真够狠。

    突利曼也感觉到了帐内诡异的气氛。

    随即他就注意到萧暥手指上如星辰闪耀的鸽子蛋。

    这应该是送个戒指罢可为什么感觉送出了不共戴天的仇恨来了。

    从突利曼的大帐出来,阿迦罗一直沉默不语。

    萧暥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怒气,毕竟刚才差点把他的手腕拧断。

    萧暥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两人几乎是水火不容。

    刚才如果自己手中有刀,早就血溅当场。阿迦罗除了脸上的一道疤,手上也要添一道。

    手能不能保住,不好说。

    在进入王庭以后,萧暥尽量克制隐忍,但阿迦罗却完全不知道收敛。每每挑战他的底线。

    在他们这种岌岌可危的盟友关系里,阿迦罗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将战火引燃。

    包括他指间这枚戒指。

    想到这里,他抬手正要除下指间的戒指,就听阿迦罗低沉道“你摘下这枚戒指,我们就不用合作了。”

    他撂下这句话,径直去了单于大帐。

    萧暥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本也懒得理会他。

    蛮人的情绪他实在搞不懂。所以他向来只在战略意义上衡量两人的关系。

    至于情感,大概就只限于阿迦罗单方面的挑衅了。

    没错,萧暥认为这就是挑衅。

    无论阿迦罗说为他征服中原,娶他为阏氏,单于铁鞭就当做聘礼。这都是十足狂妄的挑衅。

    更逞论他每每倚仗蛮力像捉住一只皮毛漂亮的狐狸般把他困在怀里。萧暥一想起来就暗暗锉着后牙。

    今天阿迦罗提起魏西陵只是一个引爆点。将他这两天里心中压制的怒火引爆点燃了。

    看到阿迦罗手腕差点被拧断,脸色一时黑成锅底,萧暥心里居然稍稍舒爽了一把。

    回到王庭后,趁着阿迦罗不在,他随意到处溜达起来。

    今天阿迦罗带着他去逛集市挥金如土。这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在北狄贵族里,蓄养奴隶是很正常的,萧暥感觉到周围的北狄士兵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个面首。

    但某乱臣贼子历来皮厚,也无所谓,爱看不看。

    兜兜转转了几个圈子,他就成功地把跟在身后的护卫给甩掉了。

    然后他迅速地闪出营盘,沿着草坡走了一阵子,穿过一片小树林。七拐八弯就到了一片拥挤破败的营帐处。这里是存放草料杂物的地方,水渠边还有修缮月神庙多出来的木料。

    萧暥找了个木桶,在渠里打了一桶凉水。

    破败的棚屋里黑黢黢的,屋顶风吹日晒,漏了个窟窿,正好空出一束阳光射进棚屋,在草垛上分割出清晰的界限。

    一只冻得发红的手里攥着一枚铁钉正笨拙地在几块碎石间来回划动。

    萧暥虽然用绳子缚住了栾祺的手脚。但是还是留下了一定的活动空间。

    萧暥没有当绑匪的经验,就怕捆得太紧,久了造成肌肉坏死,把人整成个残废。

    靠着这有限的活动范围,可以勉强缓慢地挪动身体,这两天栾祺四下翻找,终于被他在一处木板缝隙里拔出了这枚生锈卡住的长钉。

    这是给马钉脚掌的时候用的,只要把这打磨锋利了,就能割开绳索逃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柴门忽然嘎吱一声开了,大量阳光瞬间涌入黑暗的棚屋。

    栾祺赶紧把铁钉往身后一藏,眯起眼睛。

    那绑匪俊美的脸笼在背光的暗影中,面色阴晴不定。扔给他几个囊饼和一包烧牛肉。又提了桶清水给他清洗。

    “别怪我没给你送吃的,我是没找着机会出来。我可没虐囚啊。”萧暥毫无诚意地解释了句。

    栾祺已经饿坏了,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抓起牛肉不顾滋味地吃了起来。

    萧暥转身关上了门,棚屋里阴暗干燥,满屋子的柴草味里还夹杂着说不出的牲口毛皮臭。

    萧暥自觉是糙汉子,随遇而安哪儿都能睡。他在草垛上大咧咧坐了下来,身子往后一仰,放松地陷在草垛里,还懒洋洋地伸起两条长腿,眯着眼睛晒太阳。

    于是这阴暗的柴草棚里,那束顶棚落下的方寸阳光,就这样被他霸占了。

    简直是十足的可恶。

    但是栾祺没办法,饿了两天浑身都没劲,他都快怀疑这人把他忘了,那么他就得饿死在这个臭烘烘的棚子里。

    他一边吃着肉干,一边趁着那绑匪正在打盹偷偷打量起他。

    上回是夜间,栾祺看不清,现在发现这人似乎发了笔小财。衣衫换成了做工精细的皮袄子,衣缘上还镶着上好的貉子毛。

    他的长发也像北狄人一样编成了很多股细小的发辫,但那清致细腻的肌肤,雕琢般秀美的五官,显然不像北狄人。尤其是那双眼

    那眼睛生得狡媚乖邪,即使是闭阖着,眼梢也天然地拉长撩起,让栾祺难以判断他是真的睡着了么

    但是机不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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