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离岛半月有余,行过罗城门时,久候数寄掀开竹披车的垂帘,恍惚间竟萌生隔世之感。

    久违的平安京车水马龙,一如既往。街上熙攘的百姓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人因近在咫尺的危殆惊悸不安。

    无知是幸,从来如此。人们往往在一无所觉的灾难过后怨声载道,事到临头时却无能为力,莫不如全无所闻。

    一人而言,无以甚于伤痛;众人而言,无以危及惶恐。

    这样便好。

    她松手,垂帘倏然落下。牛车在石板路上轧出一串湿漉漉的轱辘声,不紧不慢地向左京驶去。

    寮里积压了不少琐事,连鬼童丸这个编外人员都二话不说跟去干活了。临到安倍宅前,几驾车上空了大半,只余下久候数寄与一众付丧神,还有两个没着落的异乡人。

    府上的家仆不敢做主安置,更不敢推脱给审神者处置,忙联系左近的宿场好让不知火和芦屋道满落脚。

    西北对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又细细焚过落叶香。久候数寄走近时留意到障子和御帘都贴上了符咒,间或闪过几道萤蓝的光,将屋里烘出喜人的暖意。

    安倍晴明下车时确实将什么交给了侍从,只是她没想到与自己有关。

    他当真还念着与民间阴阳师的比试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久候数寄换过亵服,打算寻大俱利伽罗再看过那尊不动明王像。

    自然,这是经过主人许可的。

    兴许,我会取走其中寄宿之灵。

    无妨。

    “本来我也不必凭借外力。”阴阳师当时如此笑答道。

    可惜她刚要迈出透廊,不请自来的人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人食指抵住山根,才意识到鼻梁上空无一物,尽量不着痕迹地放下手。他细窄的眼皮像是撒开的扇,眼尾低却上挑。一双眼黑白分明,清澈而深邃,凝神时含情脉脉,失神时醺醺欲醉,好看得过分。

    “好久不见。”田中清了清嗓子,声音仍然嘶哑。可能是熬了几个大夜,又或是严词批驳过许多人。

    久候数寄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找过来,怔怔一应。

    “你先看看这个。”他递过一打薄薄的文件,并不顾及她看起来正要出门。

    审神者只得退回殿内,将他也迎了进来。

    打印纸上端端正正盖着时政的公章,负责人签下的字迹规整劲挺,简明的标题标明这份文件是八岐大蛇一案的处理报告。

    自接手后,田中事无巨细,一并调查得彻彻底底。前因后果扼要地摘成公文,扫过去一目了然。

    久候数寄先前留有的疑惑,尽数得到了解释。

    原来贺茂沙罗,本身也是八岐大蛇的“眼”。

    作为祭品的贺茂姬的确与源赖光交易,没有落得葬身蛇腹的下场。可在那之前,邪神已将置于人间的其中一只眼,安在了她身上。

    要么化作他的养分,要么成为他的视野。然而神力绝非常人所能承受,就算安安分分做他的眼睛,总有一天也会五脏积火,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蛇的獠牙之下,无人生还。

    无怪乎八岐大蛇能察觉到新任审神者的存在,因为他亦是本丸本身。

    最终蛇神腻了那个女人,将眼留在了本丸。

    也许在神性与人性中挣扎的付丧神,对他来说更为有趣。

    老实说,久候数寄觉得贺茂沙罗相当了不得。

    她不仅捡回了一条命,还没有被蛇神经年累月吞下的贪欲逼疯,这连付丧神都做不到。

    那些恶念散落在本丸里,但凡沾上一星半点,都足以腐蚀末位神的灵力乃至灵魂。从前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居然也相安无事地过了许多年。

    坚忍与贪婪在贺茂姬的灵魂里并行不悖。

    不过对此心知肚明的她,并不值得被原谅。若不是她明知后果还执意设下结界,八岐大蛇网罗的贪欲迟早会烟消云散,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扎根于付丧神心底。

    器物化身的神明,轻易会被染上颜色。

    余下的便好理解了。

    蛇神看上了新的容器,以草薙剑为饵诱出了时政。出面的是贺茂沙罗,凭审神者的身份接触时政高层无非是几重手续的事,毕竟没有人知道她早已擅离职守。

    至于贺茂姬究竟是受体内残存神力的要胁,还是打着什么别的小算盘,那就见仁见智了。

    再然后就是伪造阴阳寮公文,指名久候数寄镇压溯行军。这也是她自己撞上了,要不是因为今剑的事与安倍晴明有一面之缘,恰好引起了阴阳寮方面的注意,贺茂沙罗的计划可能进行的不会那么顺利。

    八岐大蛇藏得很好,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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