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这回怎么着也算立了功,久候数寄总该搭理他了。然而他甫一停笔,她便片刻不停地将手抽了回去,竟是无动于衷。

    顿时郁结于心,孩子气地往远处挪了挪,一副要与她撇清干系的样子。

    真不是久候数寄故意冷落鹤丸国永,换一个人来告诉她,她的反应也是一般无二。

    早在踏上离岛的第一步,她就嗅到了真相。之后四处走动,不过是为了确认这点。

    仔细分辨过岛上的每一缕生气,她才敢断言,离岛上定然有贺茂氏的人那是血缘趋同的气息,却又与京中来的贺茂族人不尽相同。

    会是贺茂义心吗

    虽然她的特殊之处不便示于人前,无法像找寻今剑一样向人讨要贺茂义心的贴身之物,但临出发之时,义心的父母是有前来送行的。

    血缘的气息亦有亲疏远近,亲生父母则意味着无限趋近。

    她不希望岛上藏匿的贺茂族人是贺茂义心,可多半确实是他了。

    贺茂忠行此番大张旗鼓地造访离岛,岛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贺茂义心安然无恙,为何迟迟不现身

    他至今不曾露面,究竟是不肯,还是不能,恐怕还有待商榷。

    阴阳头已将来意尽数相告,以取得杏原城主的配合。那杏原城主满口应承,问起来却是一问三不知,再三强调自己不曾见过贺茂义心,否则定然奉为座上宾,好生招待。

    别人是不至于一下子怀疑到他,但在久候数寄面前,他显然漏洞百出。

    眼前之人与谁打过照面,又与谁朝夕相处;与谁擦肩而过,又与谁抵足而眠。至少在她眼底,从无秘密关系,无非是周折于点破,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杏原城主身上沾染了贺茂氏的气息,早在他与阴阳头一行人碰面之前。而他绝口不提自己此前便见过贺茂族人,很难不令人陡然生疑。

    不过其间种种,没有告知鹤丸国永的必要。他今天能私下去寻贺茂义心,明天就能擅自动身去掳人,得手也就罢了,失手了可便是打草惊蛇。

    且不如冷他一冷,以免他冲动行事。

    他们是来避风头的,何必趟这趟浑水。久候数寄之所以尽心尽力,不过是于心有愧罢了。

    于心有愧。

    百世流芳的阴阳师,本不该与她这样的无名之辈有所牵扯。她因一己之私求得贺茂忠行的庇护,他的命运也因一念仁慈而有了偏差。

    这有违时政的原则,也有违她的原则。

    但也不是毫无补救的可能。田中曾经提及,时政握有抹消记忆的手段。八岐大蛇一事若能尽早解决,她想她会第一时间回归时政第一时间,修正历史的偏差。

    为了让贺茂忠行的人生重回正轨,她可以将未来交由时政掌控,即使再一次被背弃。

    他是个好人,好人本应一生顺遂,长命百岁。

    贺茂忠行看着久候数寄的头顶,若有所思。他直觉她在想些不好的事,却苦于不知如何宽慰她。思绪发散间,无意间瞥见正被杏原城主热情攀谈的“安倍晴明”,从来不会哄人的阴阳头突然福至心灵。

    要说带孩子,他并非头一回。安倍晴明拜他为师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垂髫小儿罢了。

    “你且看好,”贺茂忠行见她搁下筷子看向自己,柔声道,“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式。”

    说着他从袖口拎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端端正正地置于矮几之上。又以指为刀,不知如何划了两笔,再抖落纸屑,便将那雪白的纸剪作小人模样。

    另一手扣指结印,口中念念有辞。

    随着他的唱咒,久候数寄的食指尖渐渐凝起一团萤蓝的光。她惊得手一颤,那团汤丸大小的光却粘在她指尖一般,纹丝不动,像是一只偎在她指上的萤火虫。

    意外地有些烫,但不灼人。

    “这便是灵力。”贺茂忠行一边解释,一边握住她掌骨两侧,引着她的指尖向桌上的纸人点去。

    那团光接触到纸人的瞬间,便被温吞地蚕食了,尽数没入单薄的纸片。久候数寄睁大了眼,眼见着那纸人抬了抬胳膊,抬了抬腿,最后竟然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她的手下意识往回抽,却被贺茂忠行制止了。他扣着她的指尖去碰了碰小纸人的手,它的手便染上了浅淡的蓝。他又扣着她的指尖摸了摸它的头,它的头上便凭空生出一束缨红的系带。

    小纸人好奇地扶着脑袋晃了晃,那束系带兔子耳朵般竖了起来。它欣喜地蹦了蹦,末了一板一眼地对久候数寄鞠了个躬。

    “这”久候数寄深感不可思议。

    “去吧。”贺茂忠行轻笑一声,点了点小纸人的头。

    小纸人浑身泛起了粉,头顶的系带上开出了一朵小花。它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去扶起高出它许多的筷子,笨拙地搬到菜肴之前,挑挑拣拣地观察了半天,最终夹起一块肥美的鲇鱼。

    它将筷子举过头顶,一颠一颠地把鱼肉送进了久候数寄的碗中。

    贺茂忠行看着还未回神的徒弟,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头。

    一笑如朗月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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