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费周章地见贺茂沙罗一面。除了身份,他并未发现那女人身上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偏偏她三令五申不许知会其他付丧神,陪同她前往贺茂府的便只能是他了。

    久候数寄自然有她的考量,为了让山姥切国广面上不那么凝重,她也不介意开解开解他。

    于是她顿住了“想不通”

    “嗯。”他沉沉应了一声,也停下了脚步。

    “认为我不应该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嗯。”不过是株攀附着权贵的菟丝花罢了,那副离了男人不能活的样子,简直叫人看不下去。比起和她打好关系,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亟待久候数寄解决。

    “因为她是个没有威胁性的女人”

    “嗯。”

    久候数寄深深叹了口气。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话少的人,很多事如果不说出来,别人其实没必要替你考虑。

    正如她大可以默不作声,任他自己东想西想。

    可是时政那边令他难做了吧,他毕竟不是全身心属于久候数寄的刀剑。田中不在,那个总是装作不苟言笑的男人所挡下的麻烦,便脱了疆般的蜂拥而至。

    而且有的心事沉淀太久,可是会积郁成疾的。

    她低了眼眉,柔声细语“国广先生,小瞧女人可是会栽跟头的啊。”

    付丧神在女人身上栽的跟头,还少吗

    山姥切国广抿了抿唇角,犹豫再三,还是据理力争“也许是付丧神和审神者的关系给了您错误的认知。”

    他又不说话了。

    这话藏头露尾的,他已经尽量避免了尖锐的言辞,但久候数寄清楚他言下之意。

    “确实,”久候数寄不看他,自顾自开口,“生理结构是天生的,无论女人如何武装自己,也很难敌过男人的体格优势。”

    “这是最直观的强弱对比,也是最不公平的定性。”

    “在你们面前,我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对吗”她抬眼,定定看他。

    “并非如”他想否认,却被久候数寄的食指抵住了人中,一触即离。

    这是个相当有距离感的制止,杜绝了一切亲昵的可能,与她面对安倍晴明时完全不同。山姥切国广的眼神黯了黯。

    “你就是这样想的。”审神者绕到他身前,与他面对面,这是一种谈话技巧,“你的教养不允许你轻贱女性,但你未必真的将男女之间的差异放平。”

    “你总是下意识先行我一步,可即便是藏在鞘中的刀刃,你宁可对着街上的小男孩,也绝不会对着我。”她蹙了眉,看起来就极为诚恳,“我的衣食住行经由你手算了,不谈这个。其实审神者就职时,是有武技指导的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因为那是徒劳无用的。山姥切国广对自己说。

    哪怕她习得再精湛的技巧,锻炼出再强韧的体魄,在男性面前,都将不堪一击。他无法欺骗她,无法令她在孤身一人时仍有防身之力,就算她常年备刀,那把刀也能轻易成为别人伤害她的武器,除非刀中附有像他这样的付丧神。

    如果他不在她身侧,他只能劝她快跑。

    久候数寄又叹了口气。

    “国广先生,我不是玻璃,不会一碰就碎。”

    “我明白。”嘴上这么应着,他却拧了眉,像是无声的反驳。

    “我知道这些话我说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她鼻腔里轻出了一口气,“很难看吧,身为审神者的我,却无法反抗从属于自己的付丧神。”

    山姥切国广眼神一紧。

    她知道了。她知道他什么都看见了。

    樟子门那么薄薄的一层纸,根本无从掩盖真相。那日鹤丸国永所做之事,终是尽数落入了山姥切国广眼底。

    当时的他与那樟子纸无异,白得一眼见底,并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后来他懂了,便是追悔莫及。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自尊心保护起来,不让别人窥见一星半点蹊跷。

    他僵立片刻,松口“我会保护您的。”

    这是承认了,不作任何掩饰。

    承认了自己曾目睹她的狼狈,却无动于衷。

    “其实造物并没有那么不公。”久候数寄适时地别开了眼,进行到这里,眼神交流已经意义不大了,“男人被赋予了无往不利之矛,女人也得到了坚不可摧的盾。即便这盾并不能庇护躯壳,却牢牢护住了最为柔韧的心灵。”

    “女人的天性不是掠夺,是痊愈。”

    其实并不准确吧。她真正想说的是,主掌他人会令人迷失,任人宰割倒逼人清醒。而女人一旦疼了,就很清醒。

    但她不能这么说,这于劝解无益。

    “我没那么容易被击垮的,国广先生。”

    山姥切国广眉间隐有松动。

    她趁胜追击,将问题抛回给了他“如果是我令你觉得女人太过弱小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她这一句打在了七寸上,付丧神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了。一味的示弱并不总是有用,稍稍施加心理压力,也不失为软性劝服的一种手段。

    久候数寄眼中笑意一闪而逝,山姥切国广并未发现。

    把郁结于胸的秘密告之于人,感觉好多了吗

    真是的,明明是他瞒着她,却反过来要她安慰他,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待付丧神调整过情绪,审神者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千万不要小看贺茂沙罗那个女人啊。”

    山姥切国广跟不大上她的思维跳跃,目露疑惑。

    “菟丝花也是能绞死人的呢。”她摊摊手,“弱小的杀手,有弱小的手法。”

    “您不是说”

    “是。”我是说女人并不弱小。可弱小就是弱小,与性别无关。

    贺茂沙罗就是弱小而已。

    但往往就是她这样不起眼的存在,惹的麻烦比谁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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