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为守护历史而砥砺,本丸亦不可一日无主。
    小乌丸颇有些头疼“既然时政肯松口,你且争取争取,说不得还能留下。”
    榻前端坐的审神者始终埋着头,看去极为恭顺,脾气却硬得像块石头。
    “并非时政一厢情愿,”小姑娘垂着眼睫,直截了当,“审神者一职,恕晚辈胜任不了。”
    倒吸一口凉气,向来八风不动的日本刀之父是真的惊着了。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心知她难免吃些苦头,可何至于萌生去意
    听了他的话,不解的倒成了久候数寄。
    “大人这是何意与刀剑友睦在其次,审神者的指责是守护历史”
    “而晚辈无此心。”
    过去,当下,未来,怎样都好。
    身无可归,故心无所羁。
    “我明白了。”小乌丸缄默许久,终于松了口,“为什么是和泉”
    “您不会不知道,他和小龙景光是特别的。”
    无论贺茂沙罗从何处习得,本丸的结界无疑模仿的是那位道祖的手法。久候数寄与他相处一月有余,亲眼见他结印施法无数,不会认不出来。
    贺茂忠行的结界能防万鬼进犯,固若金汤。反过来讲,若鬼神都不惧,区区末位神的灵魂囚困其中,必将永世不得超生。
    除去和泉守兼定与小龙景光这两个意外,这座本丸不会再有新刀了。
    有的只是饱蘸恶念的旧人。
    八岐大蛇想必是看穿了这点,欲以此处无人插手之地,作为他力量的容器。
    小乌丸愕然,却不为结界本身“贺茂忠行”
    如果是他,就解释得通了。
    为何集数振神刀之力,也撼动不了分毫。
    一室静寂,风遇则凝。
    久久不闻人声,久候数寄打算起身请辞。日本刀之父并不蠢笨,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没有理由推拒。
    “让为父好生看看你。”察觉她的动向,小乌丸及时制止。
    葱削似的指节托着她的下巴尖,轻柔抬起。始终埋着头的小姑娘此刻不闪不避,浸入付丧神幽如古井的眼。
    陷在重重冬衣里的面容越发惹人怜爱,浅淡的瞳色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像是一捧剔透的琉璃。
    可什么也看不见了。琉璃只会投映旁人的身影,便是剖开来,也看不见她自己。
    或许涉世不深的刀剑会以为她长大了,身为刀祖的他却不这么认为。
    审神者不是长大了,是露出了本来的面孔。
    “你是个好孩子。”叹息融入暮色里,而后了无痕迹。
    是夜。
    晴朗而干燥的天气最适合观星,久候数寄打发了近侍,披着被子靠着门扇,昏昏欲睡。
    月明则星稀,再亮的恒星,也不敌唯一的伴星近水楼台。
    可那都是时政无趣的温存,这里不是地球。别说天空,连地表的生机蓬勃都是假的。
    时之罅隙哪有什么救世主,不过是一帮抱着虚无的英雄主义流浪的凡人。
    但她想要的那颗星即将冉冉升起,在月光蛮横的关怀里撕开一道口子,点亮属于他的夜空一隅。
    所以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所谓
    “夜深了,明日请赶早”审神者蜷在廊沿嘟囔,像极梦呓。
    来人对她的感官深信不疑,压根没指望能瞒过她。
    于她身前半蹲而下,付丧神的身躯挡住了倾斜的月光抑或他即无上月华,悬月不敢争辉。
    “若我偏不呢”三日月宗近拂开她耳侧的发,却唤不醒她的眼帘。
    “嗯”向睡意屈服的久候数寄不欲纠缠,“那你赶紧吧。”
    是别人还棘手些,是他的话,很快就会不欢而散的。
    付丧神的手落至她的肩,嗓音喑哑“为什么提前回来”
    为什么为了搪塞鬼童丸拙劣的挽留,为了避开你们无止尽的追问,为了
    “不走,”久候数寄如坠甜梦中,唇角含笑,“难道还等你动手吗”
    等他手刃贺茂沙罗
    她从不做无用之事,既然在时政动身前回了本丸,自然有她的道理。
    至少不是逃避这么无能的动机。
    三日月宗近手下顿时失了轻重,力道大得要捏碎她的胛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小姑娘冷笑一声,打断他来来去去毫无新意的盘问。
    喉头动了动,太刀额角抽痛,眼底弯月染上猩红。
    “不要逼我做你讨厌的事。”他一字一顿,威胁意味十足。
    “哦”审神者总算睁了眼,目光一片清明,“我倒是想知道,我讨厌什么”
    付丧神不答,指骨发力。裹着她的被子寸寸龟裂,柔软的蚕丝铺作幕天席地的床。
    好冷。久候数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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