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巍峨, 正是散朝退班的时候,人人都赶着往衙署里去或是晌午应酬, 赵谨克与孟子方虚情假意你来我往两句便散了,赵谨克继续往宫外去,与同僚抬手告辞,转过身静下来只剩一人时,才低眼看手中的帖子。
    那年在庭院中他与孟子方一场冲突季柔虽到最后都不曾说什么,却也是多了几分顾虑, 这三年来几乎都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季家的人。他知道,季柔是在避嫌,那点心思就跟前世一模一样, 是以倘若孟子方亲自送这帖子上门季柔怕是不会应允。
    所以他就送到了他的手上。那点子手段也是与从前如出一辙, 他明知道,却无力招架。倘若今日他没下了这张帖子, 怕是季柔转日就会知道。她不会跟他闹,可她的心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聚少成多, 积小致巨, 季柔心中每一道隔阂,最终都是他的隐患,一点一点瓦解掉他这三年筑造的堡垒。
    他不能。不能给他机会。
    赵谨克深吸一口气, 将帖子收进官服宽大的袖子里,收拾了心绪走出宫门,抬眼, 便看到自家的马车边上有人着急眺望。
    赵谨克的眉沉了沉,加快了脚步往马车边走。
    “出了什么事”
    来人是安排在府里里做杂货的仆役,老早就等在了宫门外头,只是赵谨克身在朝上无人能往里头通信,在外头一等就是一个上午,让大太阳晒着,额头上一层薄汗。
    “今早公子您走后,没多久夫人便罚了少夫人跪祠堂思过,眼下该已跪了一个上午了。”
    “你可知是因何缘由”
    “没说。”仆役道,“奴才去打听了,今早上二房夫人过去陪夫人用的早膳,紧跟着夫人房里的水月姑娘就去少夫人那儿传话了。”
    “除了跪祠堂,还有别的什么没有”
    仆役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
    “京九”赵谨克沉声道。
    “是。”京九领命,利索跟车夫解了套车的马下来。
    快马奔驰过街,说句讽刺的,赵谨克对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曾经他也多少回在外得了消息往府里赶回,一次次得来都是锥心之痛,一个两个遍体鳞伤。
    哪怕他想多少办法,怎么躲怎么避,当年祠堂讨来一通杖责三年都不曾与韩氏和解,终归无法彻底护得季柔平安。
    或许早有预感,赵谨克心急如焚却又异常冷静,奔马到了府门前直冲祠堂,推开那门,就见跪在牌位前的那个身影。
    “疼不疼”赵谨克半跪下身,将季柔揽进怀中。
    季柔靠在赵谨克的怀中,无声摇了摇头。
    “哎呦公子您怎么来了”李姑姑追着赵谨克进了祠堂,“您这是要做什么”
    赵谨克一句没理会她,只将季柔的裙摆拉起,卷高了裤腿,那裤子下,两条玉白的细腿上膝盖处一片红肿惹眼,赵谨克仔细看着,指尖在边缘上轻轻摩挲而过。
    所幸,伤得并不算严重,也所幸眼下天暖,不至于寒气入体。
    “回去擦药。”赵谨克放下季柔的裤腿,打横抱起季柔。
    李姑姑急急拦道赵谨克的跟前,喊道“公子,这可是夫人下的令要少夫人在祠堂思过,没有夫人的命令您可不能将人带走这儿可是祠堂,那么多列祖列宗看着,公子您做事可要想想清楚”
    “滚。”赵谨克的脊背挺的笔直,目不斜视。
    “公子,您可是夫人的亲生儿子,可不能不孝”
    孝字出口,像是刹那踩中了最后的底线,赵谨克什么都没说,只是倏然飞起一腿对着李姑姑当胸就是一脚,霎时间便踢得李姑姑出老远,一口血吐了出来。
    季柔抬起头望着他,赵谨克没有低头,还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她只能看到他那紧绷着的下颌线,可预见那脸上也是没有表情的。
    他素来温和,温和得连怒意看起来都是平静的。
    只是他越平静,话说得越少,便越是怒极。
    “我们走。”季柔听他道。
    大步出了祠堂,赵谨克的脚步很急却又很稳。季柔的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颈,终究没有忍住,抚上他的面颊。
    “夫君”
    “怎么了,是我走太快了”
    赵谨克低头,唇角浅浅勾起尽力维持温柔的模样,眼底氤氲的黑暗挣了又挣,从心底翻腾的怒意里挣扎出几分清明。
    “那地板硬得很,但我把裙子偷偷叠几叠垫在膝盖的下面,就不怎么疼了。”季柔语调轻松,也用力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这还是以前在家里看下人受罚的时候学的,只可惜现在不是冬日没穿棉裙呢。”
    赵谨克轻笑了一声,像是配合季柔,“这倒是个好法子,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季柔与赵谨克闲聊着“夫君今日是不是又要告假了让衙门里知道了会不会不好”
    赵谨克应着季柔,几分调侃,“我又不是三公九卿,衙门里一时少了我一个做事也没什么打紧。我可是外戚,谁敢不服。”
    “你昨日不是说你今日去朝上是要去受封赏吗”季柔一句跟着一句絮絮问着,“你倒是和我说说陛下都封赏了你一些什么让我也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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