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讲便这样当然得以为了,一时心情大好,一面吩咐人将要送去京城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面又和秋娥她们拾掇屋中的橱柜衣裳,翻翻倒倒,从箱底找出几身自个儿都不记得的衣裳来。
    “这套骑装好像也是跟着宫里赏赐的添妆里一起的从宫里赏下的。”
    季柔从箱子底下找出一件衣裳展开,她惯来身娇体弱,不似平常人家的姑娘能上马奔驰在春日里游猎打马球,是以平日里家中也没有备过骑装,这么乍一寻出来一件按着她身量做的骑装,只觉着新奇。
    “大概是吧。”秋娥也记不清楚,昌安侯府位高权重,逢年过节素来就常领宫里的赏赐,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季柔每回也有不少,这一件两件衣裳是什么时候来的还真不知道。
    “这花儿绣得真好看,”季柔拿着衣裳对着镜子比着,“可惜我不会骑马,倒是白费了宫里绣女的手艺。”
    “这有何难”
    赵谨克不知何时也进了屋,从身后过来抱住季柔,侧头轻轻吻上季柔的发际,闻着季柔身上淡淡的香味,“我不是早就说了要教你了吗”
    “可是我怕。”季柔扭过头看着赵谨克,“沅姐姐小时候就从马上摔下来过,险些叫马踩断腿,兄长们就再不敢教我。”
    赵谨克轻笑,“你兄长那是怕你爹,不敢受怪罪。”
    季达季柏虽然是季家的儿子,但到底是庶子,岂敢那嫡女的安危开玩笑,何况还有姜氏那种谨慎稳妥的姨娘,自然顾忌甚多。
    “我不一样,我是你夫君,既能保护你,也能教你,绝对不会让你从马上摔下来的。”
    “那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季柔也抱住赵谨克的腰,“去城外,还有杨子坳的烤羊。”
    她在宅子了闷得够久了,从嫁给赵谨克之后就再没在宅子里待过这么长的日子。
    赵谨克却没应,眸底覆了一层难觉的阴霾,道“后天吧,明日我有公事要出去一趟来不及出城了,后天带你去骑马。”
    “那好,”季柔欣喜应了,“我就先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还能来得及让秋娥改改。”
    “好。”赵谨克松开季柔,笑意清浅,“去试试,正好也让我瞧瞧。”
    季柔拿着衣裳去了,到了屏风后头便解衣裳边唤了秋娥过去,屋中只剩下秋红一个人还在收拾着橱柜。
    “公子。”秋红走上前低低出声,双手奉上一块玉牌。
    赵谨克低眸看着秋红手中的玉牌,汉白玉的玉质雪白如膏。
    他始终在梦魇的边缘泥足深陷,他发怒,他起杀意,他失去理智终日惶惶难安。他觉得自己疯了病了,他总怕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恶念。
    归咎到底,是生了心魔。
    “很好。”赵谨克将玉牌攥入袖中,挥退秋红,“去吧。”
    前世种下的心魔潜伏着伺机而动,他既躲不掉,那便只有除掉。
    孟子方是第三日走的,他尚需回京复命,不能在青州逗留太久。走前来寻季柔道别,庭院里,赵谨克陪在季柔的身旁。
    季柔也没有什么能让孟子方捎带的东西,只是很简单告了别,孟子方说会在京城等她回来,季柔也不知如何与他说那归期无期,一番道别,各怀心事,心不在焉。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季柔看着收了太阳的天幕,给孟子方送了一把油纸伞。
    赵谨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孟子方走之后出门去了衙门。
    天幕灰蒙蒙的,也不下雨,青州难见的阴沉天气,出城十里,往京城方向的官道上杂草丛生,
    荒郊野外,僻静无人,骏马飞驰而过惊起林中飞鸟。
    热血洒下时,惊起一片尘土。
    “论豢养死士,赵家果然源远流长自有门道。”孟子方伸出指尖抹去唇角的鲜血,嘲弄地瞧着赵谨克踏过一地尸体而来,“赵家回京才几年,这死士营便又建起来了。”
    “倒是不敢承你谬赞。”赵谨克淡淡勾唇冷笑“季申在武宗一朝时便开始秘密训养死士,只是精锐的都不在你身边罢了。卖命这么多年,到底,你还是不姓季。”
    季申有自己的儿子,孟子方在季家再多年,他仍旧还只是一个外人。
    孟子方的眼里刹那染了阴骘,嗤笑道“说这些有何益赵谨克,你在柔儿面前装了一路的正人君子深情款款,总算是到了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了”
    “怎么,是那夜让我在柔儿面前揭了你这画皮,所以装不下去了”
    “我与阿柔情投意合鹣鲽情深,岂是旁人三言两语挑拨的了的”
    赵谨克一点都不生气,临到此时看清了这心魔,反倒心平气和,“阿柔素来信我,依赖我,与我一片情深,我与她,注定是要白头偕老携手一生的,旁人再如何从中作梗也是白费功夫。”
    “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可曾与你有过半分兄妹之外的感情她与我,却是夜夜同床共枕,半刻不能相离的。”
    同床共枕,共结鸳盟,季柔那么娇弱的身子,该是如何承欢
    “你住口”孟子方怒斥,眸中猩红,“都是你哄她的赵谨克,你装什么深情,你早晚都是要与季家为敌的,你把柔儿哄得俯首帖耳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不愧是赵太后教出来的,她哄先帝那手功夫你倒是学得极好我纵使拼了性命,也绝对不许你伤害她”
    “到底是谁在伤害她”赵谨克亦沉声怒喝,“你明知她嫁入赵家已是千难万难,你又装的哪门子情深意切倘若你真心爱她,就不该再觊觎打扰她,说得冠冕堂皇,可你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你自己那龌龊的私心,是你想毁了她”
    赵谨克缓缓提起手中的剑,“你不配与我提爱她。”
    “呵,”孟子方的笑意嘲弄,混着丝丝狂肆的血腥,“柔儿这样单纯,一心想好好做你们赵家的媳妇,可她不知道,不管她怎么做早晚你和你们赵家都是会伤害她的她如不了你们赵家的眼的,那么我早一些替她斩断情丝有什么错不如让她早早看清你的真面目,免得以后心伤。”
    “反正她,”孟子方举起长剑,剑锋上的鲜血凌空落下,“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好一番谬论。
    哪怕当年早就听过这一番说辞,赵谨克仍禁不住让他气笑,
    狡诈诡辩,隐忍不发,季申那一套本事孟子方尽得真传,这也是他前世今生总是不敢贸然与季柔戳穿他那套龌龊心肠的缘由。
    到底孟子方与季柔青梅竹马,只要不当着季柔的面逾矩被季柔自己勘破,他就总有一套说辞哄骗她,什么都伪装成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多说无益。”赵谨克的眸底云淡风轻,“动手吧。”
    风起,风云涌动,山雨欲来,长剑穿胸而过时,是一种痛快的犀利。
    “我本想带她远走高飞不理世事,是你纠缠不休。”
    “你不配得到她。”
    “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不配”
    血雨洒落,涤荡一清的是刻入灵魂的梦魇。
    “公子,都装好了。”
    一辆简陋的青蓬马车上,尸体一具又一具地堆垒而上,几滴鲜血自间隙里滴答落下。
    赵谨克用布抹缓缓去剑锋上的鲜血,看着那三尺清风映出了他的双眸,清冷坚毅,眸底几分深沉沧桑却又如此熟悉。
    很久以前,也是他亲手斩断了他的生机,旧日重现,亦是如旧时平静。
    赵谨克伸手挑开车帘,那具尸身压在最上头,闭着眼睛,断气已久。前世半生纠缠,本以为今生桥归桥路归路,可地狱无门你偏来闯。
    赵谨克从胸口拿出玉牌,平安无事牌纤尘不染,赵谨克最后看了一眼孟子方的尸体,随手将玉牌仍到了他的尸身上。
    “把尸体带出青州界外再扔了,尽量做得像一些。”
    不能让人以为孟子方死在青州界内,起码以后不能让季柔以为孟子方是在青州界内死的。
    “是。”
    车轮滚动,带走前世纷乱,赵谨克的心底一派波澜壮阔后的死水无澜,翻身上马。
    “回府。
    快马奔回,十里亦不过转瞬即到,赵谨克在城外便将染了血的玄衣换下,又是一身雪色锦袍的温润儒雅的少年公子。
    将剑交与京九,一丝血腥都不染。
    “让人分批回去,不要露了破绽,你与我先去府衙走趟过场,再回府去。”
    赵谨克一面进城一面吩咐,做戏做全套,哪怕等季柔收到孟子方的死讯都不知要何时也未必就能怀疑出是他所为,但更小心谨慎一些不仅能做得更加无缝,也能让自己心安。
    城中的街市依旧繁华热闹,时辰尚不过午时。
    京九扭头吩咐身后众人各自散去,却尚未下令,便见有人急急奔跑而来狼狈摔在赵谨克的跟前。
    “姑娘被平阳县逃脱的贼人掳走了,姑爷快去救救姑娘”
    有风平地起,飞沙走石,好似山雨欲来之势。
    动机为何,如何得的手,人又掳去了哪里所有问题在听到秋娥道出贼人身份的时候,一切答案在赵谨克的心中昭然若揭。
    几乎不必迟疑,赵谨克便带人去了刺史府。
    “给我两百官兵,我替你剿灭莽苍山黑鹰寨的匪窝。”
    开门见山,赵谨克看着眼前的青州刺史,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刺史办公的书房里静得很,孟昉提着笔写文书的手微顿,然后继续落笔写着案上的文书,“赵参军莫不是魔怔了,何故突然说这番话”
    “你不是想知道平阳县一案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逃脱的案犯就藏在黑鹰寨里,那里是窦融一早经营在青州的暗桩,阿芙蓉也好,还是那做得无缝的假契据,都是窦融手下军师杨早的手笔,当年季申也在他手里吃过苦头,你若想保青州这一方百姓平安,不想让人参你一本渎职之罪,最好立即铲平了那莽苍山匪窝。”
    不顾忌泄露天机,也不怕旁人心中作如何想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一切的一切,在得知季柔被莽苍山的掳去之后,赵谨克都不再算计。
    季柔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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