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靡靡之音四起,绕梁不绝,二楼临窗之地多是风雅哥或公子爷包下的场子,可正东边满室的胭脂粉里却端坐着两个胡装窄袖的少年郎。一人曲腿盘坐,敲着食著不耐烦的翻看话本,另一个靠在玉枕上,兀自出神。

    李棣看着那半枚鱼符,沉默不语。谢曜见他心思沉沉,一边摆弄碗筷一边对他道“你就这么应了不觉得憋屈”

    “圣人的话,我还能不听”这话字面上夹带着满腹心酸,可那年轻儿郎面上却无半分委屈。

    谢曜见那半枚鱼符就来火“这玩意儿也是晦气。我听说这鱼符原本是上一任大理寺王公所有,王公死后,这枚鱼符就给圣人收归上去了。这鱼符是大理寺卿身份的象征,也就是入宫勘验身份用的,又不是什么虎符没什么实在用处。皇帝剖给你一半,我总觉着不吉利。”

    李棣将鱼符收入怀中,自斟一杯酒,岔开话题“今天怎么想着请我出来吃酒,你家大哥不说你我听闻,谢家大郎可严厉板正的很。”

    谢曜闷声喝了一杯酒,一晃酒壶没了酒,他招手,店小二见状连忙为其打酒。

    他叹了一口气,颇为气闷“我大哥跟我爹差不离,好不到哪儿去。整天就板着脸,他自个儿子都训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心疼。你要知道,我那小侄子今年可就三岁,三岁的孩子连话都说不利索,我大哥却非赶鸭子上架逼他念书,真是魔怔了。”

    酒来了,谢曜继续埋怨,“我二哥还好些,但是自从老太爷去了之后,他总压着心事,我看着都替他累。”

    李棣仔细想了想,方才道“谢家大郎有神童之名,对待自己孩子自然会格外严苛。”话罢他语调一转,“难不成放任他不管,长成你我这样的粗人”

    谢曜眼睛一瞪,“哎呦”了一声,“您老人家说自个儿粗人可别把我带上,我有才学的很。”

    李棣拿起酒杯作势要朝他脸上泼酒,谢曜笑嘻嘻的打趣,一来二回倒也忘了这件烦心事。

    郦安酒肆不少,他们今日选的是最时兴的三生坊。这三生坊倒也不是什么下三流的勾栏瓦肆,能在这诸多酒楼中得到名声,也只因三生坊内无贵贱之别,吹拉弹唱又一应俱全,高雅墨客或许不大看得上,但于多数人来说,却是个不错的去处。

    谢曜选的位置靠窗,少了几分嘈杂,店小二上来报菜价之时,李棣却在层层珠帘后瞧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他疑心自己看错,等他定睛望去,还真的发现自己没有花了眼。

    谢曜见李棣出神看着什么,伸着脖子上来就打趣“怎么,你素来不好这口啊,今天难不成还转了性子”

    李棣指着西边的方向,谢曜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这一看不得了,他连声惊呼“嚯了不得了,真是了不得了。”

    两人重新坐回原位,谢曜还是想不通“常锦到这种地方做什么她不会当真把自己当男人吧。”李棣无言以对,他转头看向那专心致志坐在桌边听戏的女子,一时间也不知她存的什么心思。李棣瞧她坐的笔直,一身胡装当真有难辨雌雄的味道,更难得的是她配在腰间的剑,让他很感兴趣。

    谢曜见李棣看的出神,撇嘴道“仔细算来,她可算得上是抢你饭碗的人,你还能这么心宽的看下去。”

    李棣缓缓回过头,一桌子菜品已经上全。奇的是,这一桌子菜有大半都是他爱吃的,他笑了“你还有这份细心思”

    谢曜一头雾水“什么”

    李棣指着这些菜,谢曜有些迷糊“菜不好,不合你胃口我懒得挑了,就让小二捡他们这儿好的上。你要是不喜欢,下次就不来这家。”李棣有些疑惑,却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两人闷声吃了半晌饭菜,李棣冷不丁道“常锦很可能就是不留行。”

    谢曜好好的一口饭险些喷出来,他瞠目结舌看着李棣,结结巴巴“不、不留行、是她”

    李棣点了点头,眼中神色不似作假。

    当年廊州一战,成就了金甲将,也成就了“不留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的便是那位不知名的侠客。当年南越贼人从西南方向侵入廊州,一位用木面具遮脸的侠客从廊州外郊杀敌,不留行硬是凭借一人之力护住了外郊几百口人的性命。

    谢曜对这不留行也只有耳闻,并不得见,当年他在壁州为李棣清理南越尾巴,迟来了三月,故而并未亲见传说中的侠客,仔细算算,得有三四年了。

    不留行是江湖上的传闻,他一手剑法极快,一击而中、远遁千里。武者之间向来有奇异的共鸣,李棣方才见常锦腰间佩剑,发现她剑鞘处磨损严重,剑鞘面左侧明显划痕过多,再一联想不留行只用左刃击杀,刀刃只开锋一侧,便能推测出来。

    谢曜看了一眼仔细听戏的常锦,仍旧难以想象那样寻常面相的女子竟然会和不留行有关,他想起昨日在朝堂之上还曾嗤笑她是个女子、难以成事,此刻不免有些脸烫。于是他闭了嘴,低头闷声扒饭。

    饭扒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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