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和的心上。

    “属下收到密信,谢家人原本是要往壁州去的,可半途中,却突然转向,朝着奚州的方向而来。谢家人此次赶往奚州,只为了一个人。”

    “一年前异鼠之乱中失踪的李家小公子李棣。”

    周隶的声音很低“大人曾在信中提过收养一个流乞,属下一直没有上心,就在此前,属下思及谢家之举加之推算时间,便知此刻躺在屋内的,正是那李棣。”

    官和一直沉默着,周隶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可是事态紧急使他不得不开口继续道“属下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尾巴,大人在此处的消息,想必已经泄露出去了。奚州,是万万不能待了。”

    半晌,官和终于开口,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尽是讽刺“一年前的异鼠之乱,李家公子是怎么丢的”

    周隶伏首“当时正值大人离京,且此事并未确定,属下便也就没来得及禀告。异鼠之乱后,太子无虞返宫,李自也照旧回府,并无半分异样。李小公子失踪一事被压的太严实确实是无人得知。”

    官和缓缓阖上眼,一瞬间记忆翻涌,他想起当初他问那个浑身破破烂烂的小孩叫什么名字,可那孩子却只是摇摇头,或许是见他眼中干净,自己才会轻信。

    外间风雪大作,呼啸奔涌,寒意瞬间席满了整个屋子。

    周隶闷声道“谢家人不出几日就要到了,大人占了先机,可早做决断。”话外之意是指,他们可以借着这个失踪的李家公子达成自己一些目的。

    官和指骨发青,话中尽是冷意“闲来无事捡只小犬养着玩,养腻了还留着做什么,不如扔了。”

    说这话时,官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隶只看一眼便知他是真的盛怒。

    其实在来奚州之前,他一度思量过,会不会大人早就知道了那小孩的真实身份,留在身边是有大用

    可今日一见,方知大人也不知情,这李家小儿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嘴硬的保住秘密,还能安然无恙的在大人的庇护下活了这么长时间。

    被人戏弄过后的滋味必定十分不好受。

    外间窗纸欲坠不坠,风声肆虐,周隶裹在黑袍裘衣中,腕间刀刃尚在滴血,马不耐烦的打着响喷,他牵着缰绳在风雪里静候。屋内的官和揭下玄铁护腕,摘下配剑,裹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夜色之中,他无声无息走到李宣棠的床前,小孩窝着身体面对着墙睡着了,极小的一只。

    官和神色淡漠的看了他片刻,近乎机械式的拔出剑,剑光泛着森森寒意,那剑直指小孩的后背,似乎只要李宣棠稍微一动,即刻便会见血。官和动了动手腕,剑尖顺着小孩的脊背下滑,从颈部一直到尾椎,像是挑逗一只死物一般。

    然而那把剑刃最终挑起的只是被褥,他以剑替他盖上被子,声音冷的像铁,在这屋内回荡,又似是自言自语。

    “当真是只狼崽子。”

    屋门无声扣上,将所有想要涌进来的风雪全部隔绝在门外,屋内重归黑暗寂静。原本在被子里睡的极沉的小孩像是突然崩溃了一般,浑身不受控制的发抖,他紧紧闭着眼,浑身蜷缩起来,但是眼泪却还是从眼角滑下来。

    窗外马声嘶鸣,随之而来的是马蹄哒哒,渐渐远去。再然后,便是永不停歇的呼啸着的风雪声。

    奚州一月,雪势已停。

    车轱辘滚在雪地上,坐在马车里的谢曜晃着脚,欢喜雀跃的对身旁的男子道“二哥,李家小公子与我一般大吗”

    谢二子谢琅比谢曜年长五岁,今年刚满十三。谢琅颇为少年老成,此刻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与你同年生,他比你小上三月。”

    谢曜是个活泼性子“那要是他不愿意去壁州怎么办啊,他要是哭了呢他要是撒泼打滚呢”谢琅却毫不在乎“李大人让他去壁州,父令如山,他不去也得去。”

    谢曜撇撇嘴“小公子还真是可怜。”他垂下眼睛,却又突然一笑,“不过没关系,我会跟他一起玩的。”

    谢琅心思沉沉的,并未说话。

    车马行到奚州,在亮明身份之后,四坊邻居都惊了,谁也猜不到这样破旧的巷子里竟会住着一个贵戚之子。在官驿的带领下,谢琅与谢曜一同走向春平街最里间的屋子。谢曜步子块,他推门而入,可一见到屋内情景,整个人都呆住了。

    屋内庭院里的雪积的得有小腿那么高了,洁净无瑕,似乎是间荒废已久的屋子,根本没有人的足迹。

    官驿上前扫雪,谢琅牵着谢曜,推开了屋子,谢曜原本满心的欢喜到此刻已经褪了大半,他无端觉得有些害怕。

    屋内极冷,一个身形很小的孩子坐在早就冷了的火炉旁,似乎在忙活着什么。谢曜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整个人都惊住了。一桌子的石子。小李公子正拿着刻刀,手指僵硬的磨着石头,而那些石头上,尽是斑驳的血痕。再看他的手,才知道他年纪尚小,握不准刻刀,所以弄的一手伤。

    谢曜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跟前,那专心刻石子的人终于抬了头。整个人就像是饥荒后留下的难民,嘴唇干渴起皮,一双手又红又肿,眼下一圈青黑,似是几日未曾进食睡眠过的样子。

    谢琅向前跨了一步,就事论事道“小公子,李大人有一句话托我们带给你。”见他无话,谢琅思量片刻,还是如实告知,“小公子须即刻启程,前赴壁州,十年不得归。”

    李宣棠缓缓看了他一眼,没有聚焦的眼神渐渐恢复成正常模样,似是刚做了一场大梦。谢曜见他从枯槁神色里挤出一点笑意,只是笑的比哭还要难看,无尽的漠然。

    他放下了刻刀,僵硬的站起身,一桌的石子“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

章节目录

棠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故里闲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故里闲生并收藏棠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