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跑过去,一看到那孩子的近况,只觉得一身皮都凉了半截,连声啐道“真是作孽。”他转头向着车队吆喝道,“蛮子,叫人过来,这儿有个娃娃伤着了。”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林子里立刻涌进了几个布衣男子,几个大男子皆是一脸不忍的手忙脚乱的抬着这个孩子上了马车。他们这头刚把孩子搬上马车,那头城里的劳力恰好赶来了,老宋虽是胡商,却是个十足十的中原人,他瞅着那孩子的情况,也知道耽搁不起,于是紧着人手先一步驾车进城了。

    李宣棠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个人被安置在一个小医馆里。他一睁眼,就有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伸着脖子朝外喊了一声“宋大伯,他醒啦。”

    他想转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一阵撕扯的痛,只得作罢。

    老宋跟着儒医士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儒医士上了年纪,脸上都是褐色的斑点,李宣棠看见他一张脸猛地靠近,吓得浑身抽搐了一下。

    儒医士想要为他诊脉,却耐不住他动弹。老宋快步上前,蹲在床头,安抚他“娃娃,你伤着了,伤了就得治。你家爹娘看见你这样子心里说不准多疼呢你乖一点,听听话啊。”

    李宣棠挣扎的手脚渐渐平复下去了。花衣服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探出头,瞅了李宣棠一眼,看着看着,她面上一红,不敢再看了。

    这之后的几天过的甚为平静,李宣棠也是在那个小姑娘的口中才得知,原来他已经进了奚州主城。救他的胡商三天两头的跑客,也没什么功夫来看他,就给儒医士留了些银两,想让这孩子好好的在这儿康复起来。

    奈何天不遂人愿,在第七日的时候,小姑娘阿尝捧着一碗莲子羹,一进门才发现,她的小哥哥的被窝已经凉了,人早已不知所踪。

    李宣棠裹着一身厚重的棉絮外衣,沉默的在人群里穿行。走了一阵,他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热,于是顺势蹲在破旧的墙根处歇息。人一歇下来,总会想很多的事。清早的集市热热闹闹,李宣棠却想起了自己躺在医馆塌上的那七日。

    医馆的墙面上有一道裂缝,裂缝处有多次糊墙的痕迹。大多时候,他是睡不着的,于是大把的时光就被他用来盯着那道裂缝,他不明白为何明知是缝隙,还要去修补,这种从内里生出来的创伤,怎能依靠外力修葺难道不是应该推倒重来吗阿尝无意间的话告诉了他一个真正的答案。

    “把墙推倒再修要花很多很多钱啊。”

    这么简单的答案,他到现在才明白。更何况,将墙面新建,难保它不会再生裂痕,与其如此,不如早早的糊住它。

    眼眶一热,似乎有眼泪要涌出来,他忍下了,一时不防呛进喉咙。他倒在墙上咳,然而,他听到的,却是像破风口袋一样难听嘶哑的声音,从自己的喉管里溢出来。周围摆面摊的人回头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虽没说什么,但他知趣的捂住嘴,缓缓的扶着墙走远了。

    李宣棠摸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铜币,丈量一圈后还是买了一个不大热的馒头,他舌头上有伤,吃这种东西都很费力。他正啃着,后头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被撞了一下,馒头在地上打了滚,在人群里踢来踢去,最后落在一双干净的黑色靴子前。

    他蹲下,双手颤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还没有吃饱,他还很想要那个馒头可是他没有勇气去捡一个被无数人踩过的馒头。

    黑色靴子的主人弯腰,伸出白净的一只手拾起馒头,还不待那人说话,李宣棠像个刺猬一样浑身炸毛,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那人弹去馒头上的灰,看着李宣棠离开的方向,迟疑了一秒,而后,随意的将馒头扔进了街角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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