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隶沉了沉心神,他藏在披风里,只道“没有。”
    陈翛始终是没有回头的,也没有和周隶有任何视线上的交汇。他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向山下走去。
    因为李兴琛在的缘故,李棣并不好和陈翛待得过近,况且陈翛此次上兖陵太庙该交待的事情也皆交代了,两人只需按部就班的挨过这三日便好。后三日敬灵也不大需要他亲自去守夜,李棣便待在小僧准备的静室内听李兴琛陈述这十多年来李家的光景。
    李兴琛从前便是武人文用,在文官的职衔上倒底磨了许多年,虽久久未碰这些,一经上手还是要比李棣更为熟络。
    他不多时便分拣好了李家的卷宗,李棣瞧着不禁失笑。他先前只知道李家是个大族,此刻瞧着这么一大堆沉的压死人的卷宗,他才后知后觉的体味到了一点或许李氏的根系比他想象的要深的多。
    李兴琛执笔,复述着李自的话给这位小公子听“李家的绣衣卫一直下散在城北的坊间,大多都是没身家的。这些绣衣卫虽隶属于李家,可距上一次调任已有四十多年,很多人都已经衰亡,留下的也多是后代子弟。不过小公子不必太过忧心,我们手上有奴契,他们认令不认人,铜鱼符在手,他们便会听令。”他飞速地在郦安地图上圈画出城北坊间的绣衣卫藏身之所。
    李棣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点出关窍“散的太开,无法即刻调任起来。”还不待李兴琛回答,他便皱了皱眉,“四十多年未曾操练,这些绣衣卫人数多少尚且不说,单就能力来看,或许并不算太好。”
    李兴琛叹了一口气,他放下笔,“是,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量,李相大人才久久不愿动这些绣衣卫。他们虽然会听令而动,但是毕竟生疏,人数上也不占优势。这确实是最难的,也是小公子要面对的最大困境。”
    他是李氏的嫡系,再没人比他更有资格操控这些绣衣卫了。可一旦人与权到了手,一个把控不好,不单会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必定会引得整个郦安大乱。
    李棣也知厉害干系,他略略沉吟一番,沉声道“明日敬灵毕,玄衣相在宫内与我们接头,届时四城封闭。”他点着地图上的荀雀门,“只要率先堵了这儿,四库的武侯便没了章法,他们来不及驰援,我们对上的人便少了大半。”他抬眼,看向李兴琛“还需叔父先行下山为我集合绣衣卫,若我提返京,萧氏一党必会有所察觉。”
    李兴琛点头,自是不作反驳。他忐忑的地方始终还是玄衣相,“小公子当真信任陈相毕竟”余下的话他没说出来,毕竟此人劣迹斑斑,那诸多过往也不是作假。
    李棣垂了眼,幽幽灯火下,面上不见什么笑意,他罕见的认真“此时此刻,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场太庙敬灵,是陈翛被逼到死角和李家的联合之举,端看陈翛不言不语,实际上已是腹背受敌;假太子成了萧悯的傀儡,已然在无形中架空了东朝的实权,蚕食了太子,对李家的威胁可想而知。
    这郦安瞧着风平浪静的,但心有沟壑的人都明白,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了。虎口抢食,且看谁的本事更大。
    尖锐的叫声划破寂夜,灯火下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狐疑。李兴琛瘸着腿,预备站起来出去看个分明,却被李棣按下了,“叔父莫动。”李兴琛也没争执,只默默卷了那些记载着机密的案卷。
    李棣撑臂推开屋门,泼墨一般的夜色里忽然就没了动静,先前那般的凄厉喊声像是他的幻觉。李棣背过身阖上了屋门,沿着狭窄的小道往太庙主殿的方向走去。
    冬夜里风很大,吹的古柏哗啦作响,他一身黑,融在夜里也看不分明。中夜无月,就在李棣行至拐角时,一个物件忽然撞到他怀里,他还未来得及吃惊,对方却像是被吓破了胆子。
    仔细一看,正是之前牵癞皮狗的青头皮小和尚。那小和尚显然是慌忙起床,一身衣料很是单薄,发青的嘴唇抖抖嗖嗖地打颤,口中直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才敢看人。小和尚迅速垂了眼“施主还未歇息”
    李棣随意扯了两句自己夜起不寐的原由,他有意去引导小和尚的话“小师傅这是要往哪里去”
    小和尚一惊,忽然想起自己要办的正事,一跺脚就溜了去,活像只滑溜溜的鱼。李棣瞧着他远去的方向,不动声色地跟上了。
    太庙日夜都燃着灯火,因而李棣很快救瞧见了那小和尚的身影。大殿外站着好几个灰衣小和尚,一个个不大耐烦地跺着脚,双手拢在袖中,呼吸间喷发着细细的薄雾。端着灯的小和尚人还没到,就有个个头稍高的人上前一步拧了他的耳朵,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数落什么,小和尚被骂了也不敢说话,只是恭恭敬敬听训。
    几个和尚说道完了,这才肯放了他,只是走一步还要回三次头,挥舞着拳头朝那小和尚警示着。可怜兮兮的小和尚冻出了鼻涕,他迅速地用袖管擦了,这才老老实实地朝偏殿处那两间木屋走去。
    李棣瞧着那奇怪的木屋,忽然想起多日前曾隐约瞧见的人影,心下便知这木屋确实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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