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望他一眼,放下了金剪,擦手,招他来看那花枝“修的如何”
    “自是极好。”陈翛心不在此,也就没仔细看。明宁帝却兀自摇头,“小修小剪如何有用除了根枝日后还会长出来,就像是溃烂的疮,是腐在骨子里的,挖不干净。”
    尚书郎略一思索,沉吟道“圣人是想一并牵出许相的同谋”
    皇帝淡淡笑了,遥遥朝他面上一指“这便是个灵光的脑子了。”
    陈翛没说话,皇帝此番胃口却是不小,能将一个许相扳倒就已经是天大的难事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更多的余力去拔出更多的余孽。那些朝堂背后的厉害关系何其复杂,不是光靠这位九五之尊一张嘴说说便能成事的。
    见他不语,皇帝却像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许儒善前些时候还来找了朕,说要给你说亲,给你指的是许容缨,他家嫡出闺女你如何看”
    陈翛微微皱了眉“臣出身低贱,与许小姐并不相配。”
    皇帝却嗤笑了一声“你啊你啊,方才朕刚说你聪明,怎么现在反倒笨起来了此番你若不应承了这桩亲事,许儒善他不会起疑心吗”他又笑,“你一个尚书郎配她世家卿,又差在哪儿”
    “正所谓没什么敢与不敢、想与不想,有的只有忠与不忠。”
    陈翛心下明了,便不再多言,他躬身伏首“臣遵旨。”
    明宁帝自知养一个心腹是件不易的事,更何况还是这种明面上瞧起来不声不响,实际上心里算盘敲的砰砰然的。这养臣子啊,如同训服烈马,能操控不是一件好事,关键是得叫他臣服。因而,打一巴掌,事后须得给些蜜枣哄着。
    “这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他温声道“先瞧着李自那边罢,另外许儒善那儿也不要逼的太紧,适当松他几口气,给他反扑的机会。困兽犹斗,解了链子纵他出去咬人,或许还能牵出背后的根系,一次性清杀干净。”
    陈翛敛目道“是。”
    明宁帝却突然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笑了“朕记不大清了,你今岁十几来着”
    尚书郎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十九。”
    皇帝笑了,“去吧。”
    出了宫门,陈翛却并不大笑的出来,当年的皇帝践祚也不过二十。如此看来,皇帝也是在隐晦的提醒他,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届时若大事仍未成,他也就没了用处。
    一念及此,白衣少年郎无声的启唇而笑,朱墙宫门上布着他的身影。这人影被拉的越来越长,直到人走离了宫才没了痕迹。
    是夜,乱葬岗。
    狂犬乱吠,树影婆娑,成山的人尸堆积在一起,有野物在乱窜,互相撕咬。密林当中有个公子执着一盏灯,步履稳健踩在枯枝上,一阵咔嚓响,惊了夜枭。
    来者终于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他睨着那尸堆,放下灯笼,解了披风,竟直接在乱葬岗开始扒人。有的尸块已经半腐,恶臭难当不说,甚至有几具已经成了脓水。
    大约翻了十来具的样子,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陈翛褪去鲛绡手套,从袖中荷包里捻出一枚黑色丸药,塞入他耳中,那丸药顷刻便化了,无声息的化作蠕动的小虫钻进对方的耳朵里面。
    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男子忽地睁开了眼,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可怕的慎人。他劫后余生的喘着气,翻身而起,灯笼一闪,不知是哪个野物撞倒了灯。陈翛弯腰去点灯,复而明亮的灯光下,一身尸臭的人瞧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冷色白皙的面庞,明明没什么笑意,却不像是恶人相。那人递过来一枚药丸,道“你余毒未清,若要大好,还需仔细调理休养。”
    他愣住了,待看到对方那只手时,怔了一瞬,好几道被猛禽抓伤的伤疤交错盘横在上面,与这样的面容实在是违和。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你、你是陈尚书”他原本已经被定好了绞刑,按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活到现在,除非除非主管水牢的人有意饶他一命。
    白袍人淡声道,“我来邀你入棋局,看一出好戏。”
    他愣了“什么”
    “一场让你有足够的机会,去反扑击杀当年欺辱你的人,观其撕咬缠斗这便是我说的好戏。”
    陈翛曾在自己搜集的籍贯上无数次翻阅查找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他用来挑起李自与许儒善战火、引其相杀的名字。
    此人出身低贱,流徙于各个地方,难得的是自小便习武,品性算是良善。
    更为重要的是,他此刻于许儒善有恨意,是个能用的人。
    尚书郎得了第一把快刀,如此来之不易又怎能不叫人雀跃呢
    陈翛一手执着灯柄,一手虚空朝他做了个搀扶的姿势。
    “周隶,迎入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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