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又要防着他,送他踏青云做人上人,也只不过是为了养一把快刀而已。
    他看着青白的天,忽然觉出了一点淡淡的讽刺来。养刀得要先选好鞘,一把生刃又如何能握得住呢刀养的锋利了,无柄握在手里只会割的一手血。
    过了荀雀门,复行数十步,便能瞧见城东最开阔的李相府。
    当初他家的嫡子办了那样大的喜宴,自己却只能在门前讨一些茶饼勉强过日子,现在想想倒也是好笑。陈公子来的时候,李相还未下朝,下人便引他入雅室静候。
    一碗香茶沏好了摆在梨花木桌上,茶沫点的均匀,躺在青釉茶盏里异常好看。陈翛漫不经心的翻着自己手上的一叠文书,这是许相与谢家老太爷“不小心”未销毁的书信,如若这封信到了权倾朝野的李相手中又该如何呢
    中宫势弱,太子不受圣宠,李自只能靠着这相爵撑着一大帮人,偏他又是个正人君子,做事不肯动动脑筋。
    这不动脑筋的人啊,活的总是格外的累
    一声轻微的训诫模模糊糊地传过来,陈翛抬眸,闻声而动,缓步走出雅室。花木扶疏里,有两个人一站一坐隐在绿植后面。年长些的是个长衫学士,此刻手中执着一根短板,双手背在后面,闭目养神。坐在石凳上的是个极矮的棒槌娃娃,正抓着笔杆在写字,十分专注用心,额前两缕绒毛梳的并不齐整。
    陈翛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那小包子恰在此刻抬头,小心翼翼的搁下了笔,起身垂首立在一旁。长衫学士揭过字帖一瞧,十分不悦的冷声道“伸出手来。”
    包子也不敢迟疑犹豫,老老实实伸出一只右手结结实实挨了一板子,脸憋得通红却不哭。
    “这张字帖你练了多久了怎的半分长进也不见这般心性急躁不定,此时若不训,将来性子养成,必定难成大器。”
    再之后陈翛就没看下去了,他自是知道那孩子是谁。这相府里唯一的矜贵公子,本以为应该是个从小娇惯的性子,却不想,是这么个怂包软蛋模样。陈翛淡淡扬唇一笑,只不过,瞧他被打手板的样子还是好笑的,一张白净的圆脸红通通的,就像是糯米汤圆下了锅、被滚水烫了一遭的样子。
    李相久久没现身,下人捧着茶水一盏盏的换,陈翛心知肚明。他知道李自顾忌重重不愿见自己,其实这东西送到了也算是成了一半的事,像李自这种榆木脑袋官,不能一杆子打死,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
    他起身要走的时候,衣袖上的一截线被坐榻缠着了,陈翛俯身之时隐约瞧见了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直起身坐在原位没发出声响,不多时,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雕花木门探出了一半。
    陈翛静静地看着那小孩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脚,轻轻迈出来,结果人却卡在了门沿缝里。
    一时间四目相对,陈翛不言不语,包子惊恐万分,进退不得,两只手捂了眼睛装死。陈翛嗤笑了一声,却并未搀扶他出来。他对这小孩没多少好印象,可能是他出生的那日正是自己的劫难初始,导致他从骨子里就不大喜欢李家嫡子。
    包子自己救自己,缩脖子从门缝里跨了出来。想要回去但是却又犹豫不决,思虑再三,他还是迈着步子朝陈翛这边晃过来。姓陈的少年郎未曾想到他竟不怕生,胆子还挺大。就在包子快要走到他膝前时,陈翛终于伸手遥遥挡住了他“不许过来。”
    小孩绕过了他的胳膊,趴在了桌腿上,眼巴巴的看着那个红漆食盒上的点心。他够不着,只能看着面前这个人。陈翛心下了然,也知道这馋嘴的公子哥是冲着这吃的来的。今日本是他的生辰,这些东西原也是送给他的贺礼,但是陈翛却罕见的起了玩笑心思,他拈起一块槐花糕,停在他头顶的高度不动了。
    包子望眼欲穿,却不开口求人,也不哭,就巴巴的望着。陈翛觉得这孩子可能是个傻的,还可能是个哑的。这公卿家的贵公子竟能为着一块槐花糕做出这么一副憨相,着实好笑了一点。
    他将槐花糕递给他,包子却没有接,只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糕点。一口小白牙咬到了他指尖,酥酥麻麻的,没什么疼的感觉,陈翛却愣了。那孩子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漾着春日的气息,带着奶香味,一并随着这柔软的触感传到了他的五感里。
    罪魁祸首的李包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吃到了父亲不允的甜食,正源先生打的手板也忘到了脑后。
    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咯咯笑声,像小雀啾啾,陈翛这才知道,原来这只馋包子不是个小傻子哑巴。

章节目录

棠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故里闲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故里闲生并收藏棠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