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翛一愣“怎么还有一把剑”
“老一辈的齐人兴劈刃刀法,讲究单侧开锋,其中犹以环首刀最好。只是可惜了,过了百年,环首刀落了俗,众人都爱使剑了。”老仆目光沉沉的看这那两个物件,笑了,“这把剑只开了单刃,用起来,和环首刀无异。你小子是个有根骨的,往后要是真有了本事,能将这刀重新带回世人眼里,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陈翛单薄的身体崩成一道直线,他无声的将刀剑握紧。老兵笑着瞧他“你想做将”这野小子眼中的野心倒是不小。
老兵不说话了,他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别碍着他吃饼哼歌。
待得少年走出破庙时,老兵翘着腿,望着庙里残破的佛像,兀自摇头,自言自语道“命里带着杀孽呐,当不成将的。”
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陈翛将东西藏在了柴房里,他步伐很轻,却还是让人给听着了。
一个肤色白皙的妇人端着烛台从夜色里走了出来,十分消瘦但是骨相秀美,她穿着一身素衣,面上神色很憔悴。妇人不悦的斥责他“不是说了不要出府吗”一口的北齐话说的很蹩脚。
陈翛没吱声。妇人看着他心里忽然就生了躁郁,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过来,指着他的眼睛道“这话我与你说了很多次,但凡有双耳朵你也该听的进去。”她压低声音道,“你是我生的,出了祸乱我还得替你担着,外头有什么好的,你就安安分分的住在宅子里不成吗”
少年没说话,他紧紧抿着嘴,妇人难得软了心肠“你爹不喜你出去,给他瞧见了不好。”她顿了顿,“况且今儿李相府办喜宴,万一你在城东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他立即回忆起白天那群人的模样,心里泛起强烈的反感和厌烦,尤其是对那个矜贵的从未谋面的婴儿。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他他就有那么好
少年想要挣脱妇人的控制,可是对方却像是忽然发了躁,紧紧的扣着他的胳膊非要他服软才行,越来越癫狂,已经有些失控了。她死死抠着他的手,指甲深嵌,陈翛疼得皱了眉却没躲开。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她的火气撒完了才迈步往柴房里面走。
回了神智的女子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忽然就掉了眼泪,气息急促起来扶着门就开始咳,她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过的也是非人的日子,又哪里能分出心思来管孩子
母子俩在门口无声的对视着,妇人瞧着他数熟络的在柴房打起地铺,淡声道“小空,到屋里睡吧。”
陈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他厌憎的皱眉,翻身就着薄被躺下了,沉闷的声音从被子里穿出来“不必。”
妇人还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悉悉索索一阵声音,这半夜里还能来这儿的人也只有一个。
她跌跌撞撞的想要跑回屋,却被迎面来的男人拦腰抱住了。对方喝了酒,此刻缠着她的腰不让她走,妇人只挣扎一下就不敢动了。她僵硬的转过身体,黑漆漆的夜色里,陈家老爷却忽然扇了她一耳光。没有原由,打一个越奴从来都不需要原由。开心了,便赏个耳光;不开心了,便拿着出气。
他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屋子里拖,酒意上了头口中喋喋骂道“贱人,软身子狐媚人,诓我带你进京,还给我生了这么一个祸害。我早该把你们这两个越人沉了塘”更多的话、更难听的词都被难堪的声音遮盖住了。
陈府虽在城东,但陈大人只是一个侍郎小吏,靠着父辈的银子才勉强在城东立足,整日里想的还是进取升官,只可惜,总是不如愿。陈家屋子不小,但是给这个越人侍婢的却只是一间小屋,陈翛自五六岁起,便不肯和母亲睡在一起。
他怕自己半夜就没了命。因为娘会在半梦半醒之间说胡话,又哭又笑的,甚至有几次还想着掐死自己。就算没有这个,那个人也会来。他一来,就会逼迫母亲做一些难以启齿的肮脏事,他觉得特别恶心。
譬如今夜这样的情形,他无数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都阻挡不了外面那些声音。它们往他的脑子里窜,可很奇怪的一点是,他虽然觉得恶心,觉得嫌憎,但是心好像麻木了。
你往上面割个两刀,尽管会流些血,但实际上痛意是很迟缓的。
陈翛伸出手,顺着稻草摸到了压在下面的冰冷旧剑,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勇敢了一点。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也可能是在梦里吧,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人。
一点对往后余生的幻想,足以让他的心渐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