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状做无碍的重新端正了姿态,淡声道“定宁二百一十五年,廊州失陷,我遣派胡人借着行商之名下寻小吏,范仲南就是其一。阿翁留下的眼线旁支尽数传了我,我要胁迫他们轻而易举。该年春旬,我向谢尚书进言,可择选一批州县小官任用,谢尚书向来清高自持,不屑与高门纨绔同官,极轻易就允了我,也不做他疑。”
    他这话轻飘飘的,在场诸人却都碎了一地的神思。这人是谁谢家的儿郎他是这郦安多少文人学子的明光,翰林院的红袍是这上京城里多少求官人可望而不可得的风骨。因其风姿,甚至有人说他其实是谪仙入世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谢琅抬起一双满是死气的眼,淡声道“阿翁无错,当今圣人无德无功,他坐在那个高位上只知道和臣子玩弄权术,这个北齐,迟早有一日会败在明宁帝手上。”
    “我有青云志,亦可俯摘星,又凭什么不能做扶摇直上的鲲鹏”
    谢定乘无言,呆滞的睁着一双混浊的眼瞧着这个平日里乖顺懂事的孩子,竟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谢昶早已满面是泪。而站在一旁的谢曜已经手脚冰凉,根本不敢相信这番话会从他二哥口中说出。明明从小到大最混账的都是自己,明明二哥才是那个大家都喜欢的、做什么都好的孩子,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想起前些日回府,因为和谢御史发生口角,一怒之下跑到谢家禁区的情景。自老太翁死了之后,谢家私库就成了禁地,尽数填了砂石,一片荒芜,但那日,他却发现那私库并未封死。而好奇心驱使他看到的场景成了他这一辈子的噩梦。
    地下凿出了巨坑,埋着藏着冷甲,成箱的银锭,连同杀人屠戮的刀剑,一起陈在他面前。
    便是杀了他也不敢信自己所见的情景,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误会。直到、直到那日李棣来拜访,说出那些话,谢曜才隐约发觉事情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简单了。
    玄衣相无声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沉默无言的李棣,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分了然,虽然他们早就猜到了是谢琅,却还是难以接受这瞬间的反转。谢家子一身逆骨,一个两个的,当真是这上京高门里的独一份。
    陈翛站到谢二跟前,道“不必急着认下所有的,你背后有谁你我心知肚明。你既习得圣贤书,就该知道一旦事情失控,谢家身死是小,北齐覆亡是大。”
    谢琅稍退了一步,面上带着的讥讽与他平日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终于撕下了自己戴了二十多年的皮囊,露出里面一截森森冷骨。
    “十年前家翁和许相要借越人捉住李家长子,玄衣身为许相亲宠的幕僚不会不知吧但你也只是冷眼旁观罢了,你也是推着他沦为流乞的人。”他顿了顿,“四年前廊州陷入险境,玄衣相无故离京,当年你亦是力保请和,奈何李家小子死守前线,拖延着战事,碍了你的事。你离京为的是除他玄衣相一度要杀李家人我说的可还对”
    两人离的近,这话说的又轻,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外人根本听不清。
    谢琅在这人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意,但是他却丝毫不惧,“而今你与他同谋,明面上瞧着一片真心,可谁又不知你其心所谋为何呢”
    “陈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当他全心信你你真当你自己是个圣人”谢琅淡淡笑了,“不,你比我们还要恶臭污浊。”
    “你已身在地狱,竟还妄想救世回头”
    陈翛抬目,一双眼中却并无波动“权且顾好你自身,我死生如何与你何干”
    话罢,他稍稍敛目,淡声道“方才忘了告诉你,昨夜我等呈上鱼符,得见帝王请旨之时,萧少保正在殿内为圣人与俞贵妃写词。也就是说,我请旨来绞杀你谢府的事,他一早便知。”
    谢琅嘴边的笑容僵硬了,连皮带骨的被冻在那儿了,融不了化不掉,明明是笑着,却比哭还要可怖。
    一早便知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带走。”陈翛拂袖,这横跨十多年的谢家惊天疑案终于有了一个了结。
    谢曜看着谢琅自他面前经过,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发干,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快死了,否则他怎么会瞧见他的二哥谢琅在笑,笑得癫狂。
    太子元均不安地等着下人来报,他赤足踩在软毯上,焦躁不安,略有一些风声便要下榻去看。好不容易等来下人,元均立即扑上去,颤着声“如何了”
    瘦弱的小侍人颤声道“回太子,谢家已被玄衣相抄了。”
    元均僵住了,他回头看向萧悯,怔怔道“你竟真有本事至此”
    “不过颠一个谢家罢了。”萧少保坐在案边掀着瓷盖,话很轻狂,面上却一副谦和神色,他道“太子早该信我,我为你师,教你习谋,又怎会诓骗你”
    元均像是沉了一口气,三步并做两步,行至萧悯身前,眼中带着癫狂的神色“萧少保,你帮我杀一个人好不好”
    萧悯抬眼,元均眼中瞳孔微缩“李棣、你能为我杀了李棣吗无声无息地把他从郦安里抹掉来日我封你做高官,给千户食邑,做北齐第一丞相,绝不会比陈翛差”
    青衫人愉悦地扣了扣瓷盖,微漾道“太子一诺,重若千金,臣岂有不应之理”

章节目录

棠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故里闲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故里闲生并收藏棠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