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锦敛目“此话怎讲”
李棣想了想,觉得话问的太直白了,想想还是算了。“没什么,就是觉得,常将军很像我一个旧相识,你的佩剑,跟他的很像。”
常锦没什么笑意的笑了“天下兵器十有都是相像的,左不过用来杀人,血腥气重了,都差不多。”
她撂下这番话就离开了,李棣待在原地,忽然想起当日在三生坊的情景,常锦听戏、买小食,或许本来就不是为她自己的。
他看了一眼亭中温婉干净的霍弦思,若有所思。
老管家终于得了空,李棣等了好久,才见到了霍公,霍公年纪不大,左眼却不大好,视物不清,得靠胡商贩进来的镜片才能瞧清楚人。
李棣走进来的时候,霍公正站在窗边,他顺着对方视线一看,发现霍公看的正是霍弦思和谢曜二人在亭中说话。
他抱了抱拳“霍公。”
霍家老爷不敢当的请他坐下了,砌了碗香茶,十分客气“小将军怎么想着来跟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你们年轻人该更有话。”
顿了片刻,不着痕迹的补了一句,“小将军跟谢家子关系应当不错吧,听闻你们同在壁州长成,又是一起回的朝,你说的话他也能听一二”
“霍公这是何意”李棣被先抢了白,就先按下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
“小将军是明白人,本来我不该这么无礼,但有一点,还望小将军转告谢小公子。上回谢小公子将朱太尉家的儿子打成那样,已经给小女带来很多非议了。小女实在配不上谢家高门,还望谢家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李棣“谢三有时做事确实鲁莽,但待人真诚,他是真心实意的。”
霍公摆摆手,笑了“你们这些孩子啊,想事太简单了。门第高低堪比云泥之别,商贾之家又怎么能和仕族高官相较就算谢小公子有心,也较不过地久天长,我子女虽多,但每一个都疼惜着,实在是为人父母,不想叫小女日后受罪。”
李棣沉默的看了看眼前这人,淡声道“霍公并不是在意这个吧”
霍父抬眸看了他一眼,清明的右眼里闪过异色,李棣平静陈述道“朱太尉家也是高门士族,他家不比谢御史门楣差,可若不是谢三生出那件事,霍公或许已经收了朱家的聘礼了。
“都是高门贵府,为何要区别看待呢况且,朱璟宁娶霍家小姐是以妾的名分,如果我没听错,他预备同娶两妾,连同黄侍郎家的小姐一并抬进府中,这于霍小姐来说,怕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霍公十分客气的望着眼前的人“这本是家私事,小将军这番言论,怕是有违礼数了。”
小将军点头,十分好说话,他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本账簿,摊在桌上,指着一处文字,抬眸看着霍公“今天来本就不是说家私事的,我要说的,是国事。”
霍公的左指僵了一下“小将军这是何意”
“不明白”李棣好脾气的耐心一页页翻给他看,“自定宁二百一十六年起,雁沙郡的每一笔银子都流经丁记钱庄,白纸黑字的记录着。”
霍公刚想说话,却被打断了,“霍公别急啊,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丁记钱庄确实不是你霍家的产业,但是,当初买的地皮可是经由霍家负责的,身为皇商,郦安境内的每一笔开销,尤其是地契相关的大事,您不可能不记得吧”
李棣缓缓的合上账簿,重新坐回位子,“这份账簿,是王公的遗物,我也是意外得到的。霍公也知道,圣上命我与玄衣相共事,如果这份账簿落在他手里,今天在这儿与您说话的,可就不是我了。”
这招叫狐假虎威,借着大权臣的势子,在外威胁别人的滋味还不错。
霍公眉心紧蹙,半晌,他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西域镜,沉声道“霍氏世代为商,深知其中干系厉害,廊州贪污一案与我霍氏并无半分关联。”
小将军将账簿塞进怀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缓声道“霍家忠良,我当然知道。那么越人刀客呢这件事霍公预备怎么解释”
面前的中年男子发了闷汗,禁闭着双唇不吭声。
“有人在郦安中养了南越的刀客,这批刀客是老军,要想容得下这笔开销,可不是一件简单事。得要大量的门路来洗黑钱,北齐皇商是多,有能耐者亦不乏,但这么一大笔钱,霍公的手也不可能干干净净的吧若霍公一时不妨,被人骗了,也是可以体谅的。
“大理寺起火时,我是亲眼见到了越人刀客,这一点,想必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确认。
“私养南越的贼人,是为叛国之罪,罪当诛连。”
他紧紧盯着对面人的脸,淡声道,“霍公,我的国事,讲完了。”
桌上的茶凉了,深色的茶沫漂浮在瓷盏表面,霍老爷颤着手盖上了盏,他眉间纹路深重,似是十分后悔什么事,神情中亦不乏惊愕。
话已至此,剩下的,就是拼双方的耐心等待。这一点,他是跟陈翛学的,当有对手隐隐处于下方时,抛给他沉默的时间,最能逼人陷入自我崩溃。
良久,霍公抬起眼睛,旁边小火炉上的水已经二沸,他用竹兜子捞去浮沫,淡声道“我记着,过几日,新晋状元郎也该宴宾了。”
李棣眉心一跳,看着那壶滚烫的沸水,茶沫一放进去,就被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