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星河谢过各位同事就离开了单位,签了请战书上前线的事,是还瞒着严何两家人的,他总要回去跟大家解释一下,尤其是何秋水。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离开前说服她,成功让她消气。
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糖水铺,他告诉了何秋水这个消息,才说完,就见她手里的碗掉了下地。
严星河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阿水”
何秋水怔怔的,有些错愕,却没有觉得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好像头顶上的靴子终于掉下来了。
她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这么做,“哦。”
她的眼睛垂着,似乎在看地上黏腻的糖水,不知道蚂蚁会不会很快就被引来。
眼泪突然啪嗒掉出眼眶,“我知道了。”
她抬手擦了一把脸,手心全都湿了,看着自己有些颤抖起来的手,委屈忽然如潮水一般涌来。
“我”她有些难过,可是难过什么,又说不太清楚,于是一时哑了口。
严星河扶着她的肩膀,跟她道歉,“囡囡,我没有事先跟你商量都定下来这件事,很抱歉,我知道你会担心,但是”
是了,他是没有跟她商量就自己提交了申请的,她扁扁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我不想你去。”
“那里会死人的,严星河,我不想你去。”
她反手抓住严星河的手腕,仰起脸来,一片水光的眼里有期待,仿佛盼望着他点头,告诉她,他不走了。
可是她终究是要失望的。
他摇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去,囡囡,我是个医生,而且是个党员,我必须去。”
尽管知道她会不同意,但他还是要去,一定会去。
何秋水的眼睛一下就暗了下来,“就算我不肯,不原谅你,你也要去,对不对”
严星河目光微闪,点点头。
然后不知道是为了说服她,还是为了安慰自己,低声道“囡囡,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如果是你,你也会去的。”
“我不是”何秋水突然就炸了起来,一把甩脱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女孩”
“我自私我贪生怕死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家人和爱人跑出去,拿自己的命去挣什么名声”
她语无伦次的低吼着,然后又哀求他“就不能不去吗真的不能吗”
严星河看着她,对她的爆发和抗议感到手足无措,但同时又坚定的摇头,“不能。”
“那你就去吧”何秋水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嚷了一句,背过身一边抹眼泪一边飞快的跑上楼。
他们的争执早就引来了何家其他人的注意,都挤在院子的门口往里看,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去救人,是好事啊,囡囡生的什么气
何天跟温妮不太懂,老何却略微知道一些。
他叫住了想跟上去哄何秋水的严星河,问他“小严,你家里知道这件事了么”
严星河微怔,摇摇头,“我、我想跟囡囡说了就回去的。”
“那你先回去,叫囡囡一个人待一下。”老何点点头,摸出包烟来。
严星河却并不敢走,他怕这一走,这件事就真的成了他跟何秋水之间再也打不开的心结。
芥蒂一旦生成,就很难消除的。
他犹犹豫豫的不肯走,老何干脆推了他一把,“走罢,去前线是正当的事,你该做的,回去跟家里人好好说,告个别,囡囡这儿我哄哄她,明天你再来。”
“那”严星河还是犹豫,“让她一个人待着,能行么”
“没事的,走罢,走罢。”老何推着他出门,把人赶走了,这才转身回店里。
让温妮清理了地上的狼藉,老何一个人上了二楼,然后看见女儿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抱着膝盖小声的呜咽。
他走过去,在她跟前蹲下,拍拍她肩膀,叹了口气,“又想起你妈了,是不是”
何秋水的身子一僵,又轻轻抖了两下。
“我知道,你是怕他跟你妈一样,去了一个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老何边说,边将她抱进怀里,像很多年前抱那个只有八岁的小孩一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何秋水的呜咽声变大了一点,点点头,喉咙难受得很,说不出话来。
老何又叹了口气,他这女儿啊,看似长大了,实际上却还是天真得很,总想着身边的人来了就不走,却不知道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告别。
“哪儿就有那么容易出事了,他还那么年轻,身体又好,跟你妈是不一样的。”老何轻生安慰她,“你怨他没有跟你说就自作主张上前线,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敢跟你说”
“美人乡,英雄冢,他是怕先跟你说了,你不同意,他就心软。”
“他是个医生,有自己的抱负,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他学的就是怎么治病救人,当然要去需要他的地方,囡囡,你不也一样吗,说了腿不好不要跳舞了,你还要跳。”
“他那么支持你,你能不能也支持支持他”
老何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希望她能从气愤里冷静下来,不要钻牛角尖。
何秋水抓着他的衣服擦眼泪,嘟嘟囔囔的,“我就是怕他回不来了而且他都没有提前跟我讲我在他心里,就是不讲理的人吗,难道他好好提前跟我说了,我会不同意吗”
“是,这点他做得不对,应该先只会家里人,然后才去签字,而不是什么都生米做成熟饭了才说。”老何点点头,在这点上跟她站在了一边。
何秋水吸吸鼻子,“就是嘛,就是他的错”
老何嗯了声,又数落严星河两句,然后哄她“别哭了啊,别闹脾气了,咱们明天好好跟他说,罚他好好的回来,然后给你当牛做马。”
“别跟他闹,他既然注定了要去,你得让他安心的过去工作,不然心里装着事,容易出差错,这会儿的差错不管对病人还是对他,都不好。”
听了这话,何秋水眼睫微颤,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老何一看她转过弯来了,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我家囡囡真是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