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更一更
    听雪阁。
    灯光影里,贺颜、许书窈忙着给陆休准备茶点。
    陆休在看她们这个月的答卷, 看完之后, 放在身侧的茶几上, “是没尽全力, 还是忘了所学的”
    “没尽全力。”贺颜奉上他一盏茶,“往后不会了。”
    许书窈心知这不关自己的事,奉上点心水果之后, 笑盈盈站在一旁。
    陆休问道“怎么说”
    “您教导我多年, 我答题就该尽全力, 不然, 岂不是要砸了您的招牌”贺颜微笑道,“之前怕出风头,却没想通, 做学问与出风头是两回事。”
    几句话让陆休受用得很,“明白就好。”又瞥一眼许书窈,“你也一样,没尽全力,往后只管与颜颜争个高下。”
    “那怎么可能”许书窈连连摇头, “颜颜过目不忘, 又能举一反三, 我不成的, 维持着第二第三已经不容易了。”
    陆休笑斥道“瞧你那理直气壮不争气的样子。”
    许书窈听他语气温和,没有责怪的意思,笑道“本来么, 天分这东西,谁也强求不来。”
    贺颜走过去,携了她的手,“书看个遍就能记下,深谙音律、茶道,这不都是你的天分么”
    陆休莞尔,摆一摆手,“没工夫听你们相互吹捧,回吧。”
    两个女孩笑着行礼退下。
    回到芙蓉院,许书窈到贺颜房里说话。
    上次贺师虞过来,带了不少零嘴儿、水果,贺颜每样备了一些,到里间落座,和好友一起品尝。
    许书窈问道“这一阵,你是不是总是很早就起来有两天我有些不舒坦,半夜开窗透气,都看到你这边有灯光。”
    贺颜点头,“要给亲友准备礼物。已经打点了巡夜的。”
    许书窈就笑,“所谓亲友,定是阿初哥哥吧”
    贺颜伸手捏了捏好友白皙的面颊,“那你呢这一阵午间总去藏书阁,可有眉目了”
    许书窈微垂了头,“应该算是有眉目了吧。”
    “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贺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许书窈点头,唇角逸出甜美的笑,“其实,每日能看到他,我便很高兴。”
    贺颜非常理解地点头。
    这时候,外面有人叩门,传来何莲娇的声音“颜颜,你在么”
    “在,在呢。”贺颜忙去外间开门,请何莲娇进来。这一段相处下来,她与许书窈已经打心底认可这个女孩子。
    何莲娇捧着一摞书,很是不好意思,“我又来请教功课了,又不好意思去找先生,会不会耽误你”
    目前功课上,她算得游刃有余,只是有些偏科,私下里用功的,是更进一层的学问。
    学无止境,私下里几番探讨之后,她便知道自己与贺颜、许书窈的差距了,这一阵遇到问题,便向两人请教。
    贺颜笑着携了她的手,带上房门,“说的哪里话,窈窈也在,我们一起来,看能不能帮你。”
    “那太好了。”
    “我们午间大多不回来,晚饭之后一般都得空,你只管来,我们一起做功课。”
    “多谢啦。”何莲娇绽出由衷感激的笑靥。
    进到里间,三个女孩围坐在书桌前,贺颜和许书窈为何莲娇答疑解惑,又一起做完功课。
    之后,三个人说笑了一阵。
    何莲娇说道“君子社那个李一行,我听说他以前总是看蒋师哥不顺眼,真真儿是莫名其妙。不管比什么,他也只能甘拜下风。还敢觊觎我们颜颜,实在是自不量力。颜颜,你和蒋师哥成亲的时候,一定记得给他下请帖,他要是不去,我就雇八抬大轿请他去。”全然是贺颜娘家人的样子。
    小妮子刻薄起来,也是真刻薄。
    贺颜不好接话,只是微笑。
    许书窈忍俊不禁,笑得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干果,这一笑,现出了两颗小虎牙。
    何莲娇目光一凝,“嗳,这小虎牙真好看。”
    许书窈捏了捏她的脸,说回之前的话题,“这样的话,跟我们说说也罢了,可千万别对外人说,太得罪人了。”
    “有么”何莲娇用眼神向贺颜求助。
    许书窈索性掐了她一把,“看颜颜做什么她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这种事听我的,好不好”
    贺颜笑出来。
    何莲娇与许书窈对视片刻,“敢情我们在你眼里,是没心没肺的啊那可好了,没心没肺的人要欺负小师姐了。”说着起身呵对方的痒,又招呼贺颜,“颜颜快来,日后我们少不得许师姐提点,这权当拜师礼了。”
    贺颜笑出声来,走过去,一时帮许书窈解围,一时又帮何莲娇淘气。
    三个女孩嬉闹成一团。
    陆休喝完一盏茶,命小厮请沈清梧过来一趟。
    沈清梧进门后,他递给她一张自己的名帖,开门见山“两件事,其一,四月中旬,书院要提前考试,选拔学成的学子,不拘学龄,请你外祖父尽快安排,找些像样的官员帮忙出题、监考;
    “其二,蒋家、贺家将要结亲,请你外祖父锦上添花,帮忙说项。”
    沈清梧神色一滞,“他不可能介入勋贵之家的事,你应该知道的。”
    陆休漠然道,“你只需告诉他,这是我要他做的。我不是不能见他,是担心不欢而散,气出他个好歹来,恰好明日休沐,便请你做一次传声筒。”
    沈清梧狐疑地看着他。
    陆休敛目,没让她看到眼中的嘲讽之色,“他会答应。”
    沈清梧这才应声“我明日转告他。”
    夜静更深,莫坤离开十二楼。
    上马之后,溜溜达达地往家走。
    今日手气不错,赢了三千余两。但这点儿钱之于赌债,根本是杯水车薪。
    那个小债主,神神叨叨,逢赌必赢,要命的很。哪日拿着他亲笔写的欠条来讨债的话,真不知如何搪塞。
    怕什么就有什么,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近,莫坤展目望去,少年清冷的容颜入眼来。
    莫坤险些摔下马,这一阵每次进赌坊就问他在不在,为的是只要听说他在立马闪人。
    蒋云初对着赌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回去。”
    莫坤慌忙竭力扯出笑容,“侯爷诶,我现在真没钱,好歹再宽限我一年半载的。”说着,下意识地捂紧了荷包。
    蒋云初道“回去说。”
    莫坤无法,垂头丧气地跟着蒋云初回到十二楼。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落到他这田地的,估计史无前例。
    寻常锦衣卫指挥使必然忙忙碌碌,没有时间来消遣。可莫坤不同,他胞姐是皇帝最宠爱的嫔妃,可惜红颜薄命。皇帝因为与胞姐的情分信任他,特意提拔他掌领锦衣卫。
    一开始,他自己都不认为是那块料身手非常一般,性子懒散,且好赌。但那差事太风光,油水又多,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他也想强撑几年。
    担任指挥使之后,慢慢找到了常年做下去的诀窍调度好下属,物色最好的人手,所有的差事都催着他们去办;除了固定的要隐瞒的事,尽量不向皇帝撒谎,一半年有一次就成。
    维持着这情形,便能始终得到皇帝的信任,凡事不愁。
    渐渐的,他的小日子又过得分外滋润起来,一有空就去赌场。
    十二楼开起来没几年,名字有趣,杜绝出千,没有赌徒会不喜欢。
    活了三十好几年,从沾赌到如今,近二十年了,一直输输赢赢,没栽过跟头。
    可就在去年,遇到了蒋云初这个小克星。
    也是他犯贱,最开始是他上赶着找蒋云初赌,没安好心知晓蒋家殷实,以为凭自己的经验,怎么也能从他身上捞足油水。
    哪成想,第一次,他就输给蒋云初一万多两。他有些起急,怕这小子尝到甜头再不来了,和他约定每过十天赌一场。
    蒋云初说好。
    结果,他没能翻本儿,反而越输越多。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那小兔崽子赌,总是控制不住情绪,一再加大赌注。
    有时候,银子输完了,又实在不甘心,蒋云初就说我借钱给你,欠条上的理由随你怎么写。
    又是输又是借,到如今,他已经欠蒋云初十万余两银子,到了他输不起也跟这人赌不起的地步。偶尔想到这件事,真会抽自己耳刮子赌徒哪有手头特别宽裕的只凭锦衣卫那点儿油水,他怎么可能还得上
    好在蒋云初不着急讨债,还帮过他的忙有两次下了赌桌,他说起锦衣卫正办的较为棘手的差事,也是知道,对方那个性情,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蒋云初不言不语地听完,问了几个问题,琢磨一阵子,提点他几句,说我是这么看的,你听听就算。
    他觉得有道理,让下属照着他划出的道儿查,很快就有了眉目,顺利交差。从那之后,再遇到难题,就还找蒋云初,仔仔细细地说明原委,每次得到的点拨都是立竿见影。
    于是就一门心思地让蒋云初进锦衣卫上峰下属的关系,他多照顾着点儿,赌债怎么也能减免几成。可蒋云初说不急,看看再说。
    前一阵,十二楼的老板丁十二告诉他,蒋云初过来的时候找过他。
    他心就悬了起来,疑心蒋云初手头缺钱了,要讨债。这种事人们私下里怎么传都无所谓,真闹到明面上,被皇上得知,就遭殃了。他每日都显得忙忙碌碌,不在御前、卫所的时候,一概说去办差,皇上一直深信不疑,要是知道他经常借着办差的借口豪赌,怕是要扒了他的皮。
    他不该怕一个后生,却不能不怕人家只是闲在家中的一个侯爷,没差事就没顾忌,一次还给他算过一卦,对他的事门儿清活脱脱一妖孽。
    此刻,两人直接到了侧门,蒋云初各赏了守门的人一张银票,看门的二话不说,开门躬身相请。
    这是赌坊真正的贵客才有的待遇吧。莫坤心生艳羡。
    两人随引路的伙计自后方的楼梯进到赌坊,转入三楼雅间。能进三楼雅间的赌客,都是长期在这里输得起也赢得起的。
    落座后,伙计奉上顶级毛尖、精致可口的茶点,便欠身退下。
    蒋云初取出四张以各种名目立的欠条,放在桌案居中的位置,“算账。”
    莫坤恨不得哭一鼻子给他看,用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说道“我的小祖宗,打去年秋天起,我每回见到你,都会主动说说这事儿,真还不上啊。咱真的不能用别的找补找补,抵些银子皇上是真信得过我,我说话好使,只要你想,不管世袭的金吾卫、我这儿的锦衣卫,还是别的衙门,我都能帮你办妥,咱下个月就十六了是吧不小了,该考虑前程了。”
    蒋云初道“这些能抵多少赌债”
    莫坤讨好地笑看着他,“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对吧能抵一点儿是一点儿。”
    “两件事,你办妥了,欠条拿回去,我附送一个送你银钱的赌友。办不妥,咱就破罐儿破摔。”蒋云初语气很是闲散,眸子却如鹰隼,“我要进锦衣卫当差,且是皇上钦点;与此同时,要与长兴侯府贺大小姐定亲,需得皇上锦上添花,给一道赐婚旨。”
    莫坤听完,连忙敛目喝茶,心里想着闹半天,就这么两件小事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心里是这样计较着,面上自然不能爽快应允,要求证一下对方开出的条件,“当真”
    蒋云初伸手将欠条取回,“当我没说。”
    “别别别,”莫坤立马急了,“我答应,答应急什么啊,你可真是我亲祖宗”对这少年,言语之间,他是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贺大小姐刚满十四,若赐婚,要指明一点,婚期由我们两家商量着来。”
    “成,我记住了。”
    蒋云初起身对他勾一勾手。
    莫坤随着他走到廊间。赌坊内部是回字格局,在上面的走廊可以纵览大堂情形。
    此刻,坐在西侧一个赌桌前的聂祥赌兴正高。
    蒋云初寻到他,指给莫坤看,“照我的意思办妥那两件事,这人能在赌桌上白送你几万两,无债一身轻,还有现成的银子捞,你再考虑考虑。”语毕,转身回往雅间。
    莫坤强按着喜悦之情,用只有蒋云初听到的语声道“我考虑什么啊,没得说,应了事情要是没办妥当,你扒我祖坟去。”
    这下子,连蒋云初都忍不住了,唇角上扬,“你倒是真豁得出去。”
    莫坤关紧房门,笑哈哈地道“准成的事儿,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锦衣卫有了你,那就是如虎添翼不是我说,你天生就是查案的料,进锦衣卫就对了。旁的就更不需说了,欠债的滋味儿不好受,欠你债的滋味儿尤其不好受。”
    蒋云初笑微微地端起茶盏,对他示意。
    莫坤忙端茶喝了一口。
    “我也只是要个差事,说起来有面子,除了偶尔给你找个送钱的冤大头,不用指望我什么。”
    莫坤听了,笑道“明白,赐婚之后,你就得筹备婚事,就算礼部帮衬着,咱府里该准备的也不少。一半年之内,除非你自己想立功,不然我肯定不会给你太辛苦的差事。等你成婚后,你想怎样,跟我说就是了。”
    “先谢过了。”
    “哪儿的话,见外了不是”
    蒋云初取出两张欠条,递给莫坤,“余下的,接到赐婚旨便给你。”
    “成成成。”莫坤快要乐疯了的样子,取下明灯的灯罩,将欠条点燃。
    莫坤又仔细询问了蒋云初、贺颜提亲定亲的打算,心里有数之后,高高兴兴地回府了。
    蒋云初得知洛十三不在,在夜色掩映下,去了何府。
    何岱与蒋家不宜忽然间走动起来,却又很想时不时见见故人之后,上次就放下话了,不论多早多晚,只要蒋云初前去,他一定倒履相迎。
    蒋云初将骏马拴在一条街外,看看四下,确定没人跟踪,便走到何府门前,将名帖交给守门的护卫。
    护卫身姿矫健,双眼神光充足,一见名帖,当即躬身请蒋云初进门,引路到外书房。
    书房外的小厮得知是蒋云初,当即请他进门奉茶,“侯爷稍坐,小的去请国公爷。”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何岱步履匆匆但满脸是笑地进门来。
    蒋云初微笑着起身行礼,“叨扰伯父了。”
    “快坐。”何岱拍一拍他的肩,“早就盼着你来呢。”
    遣了下人,单独说话时,蒋云初先告知海运那边的事“对外,这生意的靠山,只有入股的那些门第,若被刁难,寻常的用银钱打点,严重了就反过来找对方的辙我的门路,最精通的是拿捏人的软肋。您也说了,世道变了,那就用他们的手段应付他们。”
    何岱心中感慨万千,随即道“我这几年存下来的银子已经准备好了,改天让人来拿走,做生意需要银钱周转,银钱多一些,底气就更足。”
    蒋云初一摆手,“不必,您留着花到刀刃儿上。”
    何岱知道他不是说场面话的性子,思忖片刻,一笑,“也好。迟早能找到最合适的地方。”随即关切地问道,“近来可好”
    “好,很好。”蒋云初沉了片刻,告知对方梁王相关、进锦衣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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