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阿琰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少年无奈的用食指刮了一下女孩圆圆的鼻头,拉着她一起慢慢往前走。
小镇的面积着实不算大。顺着这条路走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镇外的驿道了。
站在路口的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琰疑惑的转头问道。
“啊呀,我忘了把衣服晾起来了”少年懊恼道,“今天真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糊里糊涂的。”
“呃,那个,要不,咱们明天再去晒吧”阿琰犹犹豫豫道,“都这么晚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淡白的圆月正静静的悬在夜空之中。月色皎洁,繁星暗淡,万里无云。看来,今夜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不行,这里本来就潮湿,湿衣服堆在一起再放一晚上,肯定会有馊味的”
阿清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这样,你先一个人回去吧,我去把衣服晾好就回私塾找你。”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哎哎,等等我”
女孩目瞪口呆。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跟在少年后面跑了过去。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小镇紧靠群山,白天是树木葱茏仙气飘飘,一到晚上那可就全然变了一副样貌,那似百鬼出行张牙舞爪的阴森森样子,看一眼就让人打心眼儿里发憷。不仅如此,夜里的深山中还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嚎,听得人那叫一个毛骨悚然,说是鸡皮疙瘩落一地都毫不夸张。
不过,这儿离私塾也确实没多远。没跑多久,女孩就看到了矗立在路旁的那块千斤巨石。
“终,终于快到了。”
阿琰停下来,狠狠的喘了一口气。她抬头望了一眼巨石,又重新奔跑了起来。
“不要跑这么快,等等我啊”
她的声音连同小小的背影一起,渐渐隐没在了道路前方。独留下那块爬满青苔的千斤巨石在原地默默无言的注视着这一幕,历经沧海桑田,亘古不变。
月光明亮,隐隐可见巨石上刻着的一行字。
这行字与嶙峋巨石完美的融为了一体,气势万钧,狂放不羁,仿若浑然天成。字是好字,雕刻的劲道更是苍劲有力,入石三分。
若是连起来看,那刻的好像是一句诗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而要是再仔细一点,就能看到其下的一行小字
“大唐四百八十四年,xxx留。”
那人名似乎是被什么人刻意用刀剑抹去了,已经无法辨认出具体的字样。
“阿清,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动呢”
终于来到了大溪之畔,阿琰喘着粗气停下来,她有些疑惑的看着阿清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跨过溪边大大小小的碎石走到他身边,顺着少年的视线好奇地望向前方。
月光如水,波光潋滟。
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耳畔,拂面而来的清风扬起了女孩的发梢。
阿清眯着眼睛看向飘浮在水中上上下下晃动的那些个黑色不明物体,似笑非笑的问身后的人,又好似在自言自语“阿琰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女孩定了定神,伸头认真一看“这是酒坛”
少年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原来是跑到这儿了。月下泛舟,真是有闲情逸致,倒是叫我一通好找”
“”
阿琰根本不敢去看身边已经彻底燃起熊熊怒火的少年。她悄莫莫地缩回自己的脖子,一点一点的偏过头,慢慢望向河流的上游。
月下的溪水泛着银光,倒映在水面的圆月于微风中轻轻颤动,静谧而美好。
一叶扁舟静静的漂浮在溪上,悠悠荡荡的顺流而下。
这小舟细细长长,宛如一片真正的柳叶。
苍茫的月下,一个人歪歪斜斜的坐在这小舟之中,自顾自的畅然独饮着。
那人的穿着实在朴素半长不短的凌乱黑发不扎不束,任由它随意的披散在肩上;一身简单到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麻布白衣,前襟还大敞着;腰上倒是紧绑着一根黑色长布条充当腰带,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
他的手里抓着个歪脖子葫芦,头一仰,就这么大口大口的往喉咙里灌酒。
清冽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沿着脖子上下滚动的喉结一直滑落到胸膛,几乎浸透了半边衣裳。
明明是很粗鲁的动作,却因为这人生的一副剑眉星目、顾盼烨然的好相貌,硬生生带上了几分放荡不羁的自在洒脱之感。
“好,好酒”
一口气将葫芦里的酒灌下去大半后,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无比满足的喟叹。
他醉眼朦胧的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迷迷糊糊的哈哈笑了几声,又再度举起了手中的葫芦。
“举杯邀明月对影对影嗯”
男人摇摇晃晃的支起半边身子,他垂下头去,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舟畔的溪水波澜不定,却也明明白白的只显出了他自己一个人的样貌。
然而那男人却道“一、二、三怎、怎么有三个人”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从底下捞上来个什么东西。但估计是因为醉的太狠了,这白衣男人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晃荡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撑住,连人带船的一下子全部翻进了水里。
“太白”
一声惊叫后紧接着的是好一阵兵荒马乱。费了老半天功夫后,少年终于将人拽了上来。
夜间的山林溪畔,万籁俱寂。这一声突兀的喊叫却惊的山间一众生灵纷纷从沉眠中苏醒,一个个都竖起耳朵警惕的左瞧右盼起来。待到好一会儿不见动静了之后,才又放心的蜷缩回了自己的地盘,安安静静的开始享受起了这宁静的夜晚。
“噗”
四肢摊开平躺在地面上,就算是差点淹死都不忘攥紧手中葫芦的男人吐出一口水,猛的睁开了眼睛。
初春夜晚的溪水冰冷刺骨。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就算是喝的再烂醉如泥的人,也得清醒过来了。
“咳咳咳”
这个刚刚被捞出来、浑身湿的像个落汤鸡的家伙瞪大了双眼望着夜空,惊魂未定的狠狠咳了老半天。
同样全身湿透的阿清筋疲力尽的倒在他旁边,累的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白衣的男人偏过头去,看他这副头顶水草蔫眉耷脑的倒霉相,到底还是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还有脸笑”
阿清用尽最后的力气锤了他一拳。但在打完之后,连他自己也撑不住了,手脚放松的瘫在地上,跟着身边的人一起笑出了声。
这是大唐四百九十九年的一个普通又不寻常的夜晚。
正如那些久远而荒诞的神话传说总是配备着一个老套的开头一样,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从前有座山,名叫天姥山;
山下有座镇,人称天姥镇;
镇上住着一个人,自号天下第一风流浪子酒中仙。若是有人问,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其人名曰
李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