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澜深深吸了口气,提醒近在咫尺的他。
    “你不觉得有点挤吗”
    陆夜白在伸手去拉马的缰绳, 长臂丈量过两人的距离。
    “季小姐。可是只有一匹马。”
    他的话和呼吸在耳边, 伸手拉住缰绳时, 仿佛将她包裹在了怀里, 季挽澜一瞬间挺直了脊背。
    这是一匹野马混血骝色马,有点阿拉伯马的味道, 头小眼大,前额宽短,脸却微凹。是吉安在放牧时救下来的,大约是从埃及或者更北的地方迁徙时落下的, 安静而又温顺。
    “可是这马受得了吗”她再委婉提醒。
    这个问题提醒了陆夜白, 他在身后稍稍空出一点位置, 然后目光扫过季挽澜的肩膀。
    “季小姐的体重看起来也还好,应该没问题吧。”他的嗓音在“吧”字上懒懒停了须臾, 带着真诚而别有深意的推测。
    “你”季挽澜微恼。
    真是容易生气呢。
    身后的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一夹马腹,催令马儿前行。
    庞然大物移动瞬间, 季挽澜只觉身体微微一晃,低呼一声,下意识向后靠近那个纹丝不动的人面靠板上, 手里同时抓紧了缰绳。
    骑马这回事和骑车还是不一样的。
    看着简单,但实际还是需要稍许的技巧。
    “缰绳要这样抓。”他提醒她。
    陆夜白技巧性控制住缰绳,马儿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起先速度很慢。
    一般马有二十四节脊椎骨,阿拉伯马的话, 会少一节,这让它们多了几分灵活和俊逸,它甩了甩略高的尾巴,并不在意身上的负重。
    见她领会,他再简单运用脚上的动作,立刻主导了马儿的控制权。
    并不平坦的地面带来失去平衡的局促,在磨合中不时带来倾斜感,季挽澜这会儿忽然的有些庆幸身后还有一个陆夜白了,在村子里骑马走两圈和在草原上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马儿的影响也不一样。
    自由的天性让马儿在几步后陡然加快了步伐,踏入雨水刚刚酝酿的新生草原。
    这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不远的地方,成群的牛羚正在低头吃草。
    吉安手上握着权杖,穿着火红的束卡,疾走在风中,脚步轻快,他们天生是属于这片草原的存在。更远的地方,一只蜥蜴从碎石上爬了下去,而长颈鹿正缓缓转过长着长睫毛黑眼睛的头来。
    休憩的狮群懒洋洋伏地,目光毫无兴趣扫过他们,然后定在更前面的吉安身上,一只公狮站起来,看了走远的吉安一眼,又卧了下去,继续休息。
    风从无边的天际吹来,抚摸大地,在这片高原上,阳光丰沛,生命蓬勃。
    季挽澜睁大了眼睛。
    苟且于生活,囿于存款和心境,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出游是什么时候了。
    在这样的一片广阔的世界,天地无涯,自由野性,走在这样的风中,即使一无所获,但心有豪情。
    “真漂亮。”
    她忍不住低低说。
    “等五月的时候,等到几百万的角马瞪羚和斑马迁徙回来,爬上最高的树,在月光下看群兽迁徙,更加漂亮。”
    陆夜白在身后接住话尾。
    季挽澜回过神,几乎身后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她的头发全部编成了小辫子,垂在身前身后,却不像个非洲姑娘,而更像是个维吾尔姑娘。
    身上的长布垂下,她晒得有些发烫的胳膊探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又像个傣族小姑娘。
    陆夜白说“我听说,傣族的小姑娘叫猫哆哩。”
    他一说话,她便非常直接感觉到了他的微动的胸腔和心跳,默不作声绷紧了脊背。
    “瞎说。猫哆哩是吃的。”
    “是啊,猫哆哩就是用来吃的。”陆夜白点头说,在吃那个字上顿了顿。
    一语双关,隐晦的男人的玩笑。
    骑下的马儿热气腾腾,这是一匹热血马,足可以装进一品脱容量水罐的大鼻孔正在猛烈的呼吸着。
    季挽澜面色微变,忽的转过了头去,没说话。
    她几乎立刻由吃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嘴角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而彼此之间此刻的距离
    更让她几乎难以自制想起了某些忽略的细节。
    “酸酸的。软软的。”他描述,没有得到回应。
    门焱以前也嘻嘻哈哈开过奇奇怪怪的玩笑,要么被季挽澜随便顶回去,要么就是懒得理会一笑,几乎没见过她真正着恼。
    他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生气了”
    季挽澜别过头去,看一只屁股毛发白的鸟。
    “真生气了”他又问。
    季挽澜还是没说话。
    “季小姐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啊”一直来,季挽澜都是懂得给人留下体面的人,有礼而亲和。
    怎么会
    他说着,微侧头去看她,却意外转头看见了她低头看着白鸟时,低垂脸庞的微恼和红色,甚而,连她辫发藏不住的耳廓最外面一圈都有了淡淡的红。
    那抹淡淡的红顺着她的耳垂滑入脖颈,少女的羞恼在阳光下透明而又特别,风再从前面吹过来的时候,除了青草味,还有她身上清洗后雨水和丁香的味道,淡淡的,如同猫的毛,钻进呼吸之间。
    陆夜白猝不及防,微微一愣。
    所以,这是害羞了么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姑娘。精致的妆容,人工雕琢到极致的身姿,华丽的衣衫和昂贵的首饰包裹着她们的身体,精致美好如同珍宝。
    但这些珍宝,冷冰冰,干冷而又生硬。
    切开了,里面都是石头。
    也有年轻的姑娘,有稚嫩而新鲜的面容,温顺的神态,单调的性格,如同白纸。
    撕开了,里面都是粗糙的纤维。
    但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姑娘的害羞。
    这样带着薄恼的害羞。
    女儿微红的脸近在眼前,而在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察觉到两人之间逾越正常社交距离的物理距离,她的腰肢细软,就在他握住缰绳的手臂旁边,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握入手中。
    可是,他现在不能。
    马背上的温热气息仿佛顺着滚烫的血涌向身体在全身蔓延。
    这样的感觉太过陌生。
    陆夜白怔了一秒。
    他忽的伸手,拉稳了缰绳,马儿缓缓放慢了速度,然后一下停了下来。
    季挽澜晃了一下,迅速稳住了身体,手抓住了马鬓。
    陆夜白已利落翻身下马,然后将马缰扔给了她。
    季挽澜看了他一眼,他的黑眸也正看着她,没有察觉的地方,那里面有一些陌生的东西转瞬即逝隐匿眼底。
    他又变回那个有着天生骄傲和自信的模样。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教了这么久,我想季小姐已经学会了。”
    “还是季小姐,还是觉得还是想继续一起共骑”
    他一副好心乐于助人的模样,言辞凿凿,绅士而又得体。
    季挽澜咬牙“哦,那真是谢谢季先生,你的好意。”
    陆夜白笑“不客气,只要季小姐不生气我刚刚的玩笑就好。”
    季挽澜慢慢标准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我哪里生气。”
    陆夜白“季小姐,你嘴唇好像又流血了。有伤口,最好不要咬嘴唇。”
    季挽澜“我血多。我乐意。”
    她说罢,几乎气急一夹马腹,马儿迅速快走几步,身后没有人,庞然大物的驾驭感和不平衡再度出现,季挽澜为刚刚的鲁莽,背上一瞬起了冷汗,慌忙抓紧缰绳,松开腿,然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适应马儿的步伐。
    再往前,已经能隐隐看到一条浅浅的白月带一般的河流。
    这样的河流并不适合露营。
    吉安在原地跳起来,他的视力很好,能看到两公里外移动的动物。
    “只有河马。”他回头看了一眼季挽澜和陆夜白。
    陆夜白建议“我们稍稍绕道。”
    在草原上,河马是比狮子更危险的存在,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几乎是野外杀人数量最多的,而且,河马并不是只吃素,它们也要吃肉的,就算在河里打死了它们的同类,尸体也会被它们像清道夫一样吃掉的。
    虽然绕了一点方向,但还是顺利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此时已经是傍晚。
    走了一天,停停走走,只有吉安仍然没有疲倦的状态,他用木棍迅速钻木升起了火。
    拢着小小的一堆火。
    他又到不远处方才留意的一棵树上摘了几个果子,这个果实有点像猴面包果,但是更大,里面的果肉是金黄色,吉安把坚硬的果壳砸开,季挽澜想用刀去挖果肉,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刀最后也拿去换了宝石。
    早知道,该留着的。
    她正想着,就看见眼前递过来一把刀。
    正是她那把。
    季挽澜一愣,便看见陆夜白俯视的眼神“这刀”
    陆夜白一派坦然“他们卖给我了。”
    用小刀剃开果肉,然后放在木棍上烤一烤,淡淡的香就冒了出来,有点像红薯的味道,但比红薯味道淡一点,已经是这些天季挽澜吃得最有感觉的晚饭了。
    马赛人不吃禽蛋和鱼类,不然季挽澜真的很想就近取材,再加点什么荤菜。
    虽然是兄弟,但吉安和鲁迪沙不一样,他比较安静,无论是做事还是别的。
    他看着季挽澜吃得很香,便又从烤好的果子里面取了一块果肉。
    刚刚递过去,就看见陆夜白也递了一个过去。
    季挽澜看了一眼陆夜白,伸手接了吉安的。
    陆夜白见状没说什么,安静的收了回去。
    等季挽澜刚刚吃了一口,陆夜白看她咬下去,然后忽的用中文说。
    “他刚刚上厕所没洗手。”
    季挽澜看着眼前的果肉,金黄的烤的微焦的表皮上面赫然是两个指印。
    她眼角抽搐了一下。
    然后陆夜白看了一眼吉安,用英语问道“怎么不吃了,吉安烤的不好吗”
    吉安闻言果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季挽澜。
    季挽澜抿嘴一笑,努力咽下了满嘴的果肉,等了陆夜白一眼。
    陆夜白眸色带了淡淡的笑意。
    季挽澜擦了擦嘴角“不是,不是,就是吉安你烤的太好吃了。我吃了好多,这一个,我想让我先生也品尝一下。”
    “是吧,我的先生。”
    她说罢,笑眯眯转过头,看着陆夜白。
    门焱之前不止一次暗示她这个陆夜白不简单,她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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