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秋宴醉了。

    在人流去了大半的车壁间,他卧倒在宝石蓝扎染映花地毯上,拽住她的袖子说“小姐,七禅觉得好疼,身上都烧了起来,你不要再往里走了,好不好”

    舒意蹲在他身旁,听他喃喃低语,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她听不清,腰越弯越低,就差同他一起倒在走廊上了。

    “你在说什么”舒意想让他转过脸来,方便自己听清。

    她还没伸手,他已自顾自转了过来。不知何时眼镜被摘掉了,一双眸子浸着青稞酒的香浓,润着血光,笔直地朝她看过来。

    舒意再一次窥破时光尽头的故事

    明净庄严的厅堂挂满了素缟,金乌匾额两头缠着白色的花球,中间是“月满重楼”四个大字。

    灵牌,挽联、香烛、冥镪等一应俱全,准备妥当,谢意一口气也不敢松,同管家仔细交代章程,吹班在下厅奏哀乐,看到前面有戚族的人前来吊唁,她赶忙扎上草衣,跑到棺材旁,双膝并拢跪在孝幔内,敬谢来宾。

    不知跪了有多久,磕了多少头,天色逐渐暗下来。谢意拉了旁边的妹妹一把“别哭了。”

    谢晚拂开她的手,目光幽幽“阿姐,你为何不哭”

    谢意抿着唇,望向天光灰沉的庭院,哑声回道“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做。”

    “有多少事是忙不尽的这么多叔伯长辈都在帮忙,姐姐们也都回家来,虽然嫁到别家去不便再插手娘家的俗务,但是关上门谁知道幕后张罗的人是谁阿姐不是一定要亲力亲为,样样都经你的手,这个谢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人”

    “你懂什么那些人,有谁值得信任”

    谢意思绪上头,一时烦乱,口吻不自觉重了一些。谢晚错愕地望着她,这哪里还是她善解人意,彬彬有礼的阿姐

    “晚晚,我”

    谢意本想为自己解释两句,谁知一开口就被谢晚打断了,“你住口”

    她不想听她说话,听她辩驳,她知道这个姐姐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凡事不管黑白经她一说,她都会被带偏。

    “阿姐,现在是父亲死了,父亲你竟然一滴泪也不曾有,阿姐,你怎么变成这样”

    谢晚一手拂去脸上的泪冲了出去,谢意追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下来,给凛冬一个眼神。

    凛冬略微伏身,紧跟上前。

    谢晚还是没长大的小女孩心性,哭的时候天崩地裂,好像整个家都没了,“仇人”不在当前了,泪水自然停止。

    她走到千秋园,抽噎着掖了掖眼角,拧头问凛冬“阿姐为什么恨父亲”

    凛冬沉声“小姐怎么这么说只是因为大小姐没有为老爷哭”

    因为谢意和谢晚上头的五个姐姐出嫁过早,且早前几个都在旧宅出嫁,后谢融调任古都,剩余几个姐儿也相继出嫁了,与家里走动不勤,因此谢家很长一段时间府里只有这么两位小姐。

    谢融也不爱提起前头的五个女儿,每每被人笑话一门女将没有个带把儿的男丁时就心烦意乱,家里上下不敢惹他不快,就以“大小姐”和“二小姐”称呼谢意与谢晚。

    前两年谢融喜添十一丫头,只笼统办了一场生日宴,几乎没有掀起一丝水花,之后阖府上下更是清明,这哪里是行十一的小姐分明被允许提及“三小姐”,已是谢融莫大的宽容。其他嫁出去的女儿,见父亲不喜,自也显少与娘家走动。

    由此可见,谢融对女儿的关爱有多奢侈了。而在其中,因为活泼大方,时常朝前院走动的谢晚,尤其得谢融厚爱。

    可以说整个谢家十一位小姐,只有谢晚是谢融的掌上明珠。

    谢意之所以偶尔会获得同妹妹一样的待遇,只不过是因为家宅太大,有些事毕竟需要女儿家来担待。她性子沉稳,又是“大小姐”,内宅的管家权自然交到她手上。

    以往两姐妹不分彼此,谢晚也常看谢意管家。到了如今父亲才刚闭上眼,姐妹就各自生出别的心思来。

    “虽然父亲很少来后院,但他曾许诺我们,不管多忙逢年过节一定会回家吃团圆饭,这些年没有落下过一次。父亲只是不善言辞罢了,阿姐才是真的狠心,怎么可以难道真像他们说的,父亲偏爱我,也曾有意将管家权交给我,为我招婿入府继承整个谢家,所以阿姐恨他”

    凛冬一听,忙四下看了看,拉着谢晚钻到桂花树后。

    这棵桂花树比谢家生于乱世的时间还要久,粗算其树围,至少有两百岁。树干粗圆苍实遒劲,两人合抱尚且有余。

    凛冬压低声音问“小姐,他们是谁谁同你说的这些话”

    谢晚纯良,信任凛冬,因此直言道“那天你临出门前忽然闹肚子,没有陪我去参加晋王府的春日宴,自是不知道一些事儿。宴席上几位小姐都这么说”

    “她们怎会知道谢家内宅的事”凛冬眉头一皱,难怪那天肚子疼得蹊跷,“表小姐怎么说”

    “你说王歌呀她只是、只是一味地摇头,说我阿姐不会这样,可我附和时,她又说空穴来风,未必没有起因,一再追问之下,我才知道前不久阿姐曾与父亲在酒楼激烈争吵,闹得不欢而散。”

    她反问凛冬,“一个女儿怎么可以父亲争吵这已经不孝了。”

    谢家只剩两个适龄的女儿还没出嫁,外间传闻谢融有意将九丫头谢意,许配给梁太尉的公子梁嘉善,而十丫头谢晚则留在家中,意欲招赘。

    目前来看,袁公二子袁今仪表翩翩,正当适宜。

    谢晚不懂,他们怎么单从这样的言论里就分析出阿姐有夺权之意,王歌便同她解释,当今朝局之中,若说还有谁能撼动太子之位,唯有梁家。

    梁太尉是天子近臣,简在帝心。

    谢融是太子太傅,从来没得选,板上钉钉的太子拥趸,没有儿子筹谋,女儿不得不沦为政治场上的牺牲品。倘若推出谢意就能拉拢梁家,站到太子一派来,岂不两全其美

    这么一看,厚爱哪个女儿还不明了吗

    这才是谢意憎恨谢融的关键。

    献女祭旗,简直荒谬哪有世家会如此行事凛冬听完后浑身不住地颤抖,既为谢意感到不公,又为谢晚被人牵着鼻子走而感到气愤,更想赶紧将那个搅屎棍子表小姐驱逐出府

    可眼下府内一团乱,各位夫人均在为自己打算,谢家的实权还不知要落到谁手上去

    凛冬只好先安抚谢晚“小姐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我”

    蒋晚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往往胜于雄辩。世家小姐们难道还会合起伙来骗她吗王歌总不会冤枉阿姐吧

    “我、我是不信的,可我去问七禅,他也”

    “他什么”

    “没什么,七禅长得太惹眼了。咱家院子里都是女孩儿,恐怕有谁故意捉弄他,他才会躲到我车驾里吧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阿姐,否则会连累他的。那天他同我一起去了晋王府,可心思却还留在府里,时刻担心姐姐找不到他。”

    凛冬不由头疼,怎么连那个少年也牵扯进来

    这些年她常伴谢意身旁,自幼境况艰难,逆风存活,也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对于谢意领进门的少年,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整件事太巧合、太怪诞了。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那个少年先按下不提,凛冬扶起蒋晚,细细说道“大小姐是小姐的亲姐姐,一母同胞,比其他任何一个姐妹都要亲。小姐只需要相信,这个世上不管谁背叛了你,大小姐一定不会害你就行了。”

    “凛冬,你”

    “大小姐只是不当着人的面哭,难道背着人她也不哭吗她比二小姐只虚大两岁,纵使十九,也还是没有出嫁的小姐。这个年纪尚且留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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