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神色几变,终成戒备“你竟怀疑晋王祝秋宴,你莫不是已经”
    端看他此番神态,仿佛已与敌人达成共识,莫不是共谋一计,将他瓮中捉鳖
    “好啊你我道你之前怎么对谢意手下留情,原是存的这个心思你快说,是不是早就和她狼狈为奸”
    祝秋宴沉默不语,任由张靖雪粗大的神经发散,最后谱写了一篇曲折离奇的故事,恨不能将他吃干抹净般拿眼神死死凿他。
    末了在刀枪环佩之声逼近门外时,蓦的端起剑横在他脖子上。
    祝秋宴笔下未动,只看他一眼“就这么架着我,懂了吗”
    张靖雪原是不懂,此番似懂非懂,被他一再的转变搞得晕头转向,咬牙道“你到底是敌是友”
    眼看对方就要破门而入,他急了,“你快说啊我、我这粗人,脑子不灵光,看不懂你们这些政客运筹帷幄的伎俩,你只需给我点个头,我心中有数,挟你出谢府,就立刻放你走,届时你再”
    “啰嗦。”祝秋宴说,“你不必忧心,此番我是生是死,命不由你。”
    张靖雪眉目凛然。
    “也不由我。”祝秋宴说完,抬眸看去。
    大门洞开,穿堂风瞬时涌入,撩起鬓发,揉碎毫末,刀光剑影直逼眼前。凉凉的月色里,一道纤弱却笔直的身影逐步走进来。
    祝秋宴忽而想到,似乎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写定了凡此终生,所有请求,必不如愿。
    母亲厌之,父亲憎之,家族血亲弃之,最终乃是一瞎眼的灶婆将他捡了回去,抚养长大。原因无他,只他出生时瞳孔血红,母亲险些失血过多而亡,而他不哭不闹,降生即如阎王。
    他是个不祥的孩子,从小到大总是能听到别人这么定义他。小孩子们羞辱他,大人们则将他视作瘟神,如此也好,哪怕贫困到需要偷蒙拐骗度日的时候,他仿佛也比一般人要容易些许。
    至少瞎灶婆弥留的那段时日,并未吃得多少苦头。
    瞎灶婆是个在大酒楼专门负责捡柴生火的杂役,每月领着屈指可数的还要被剥削的一丁点银钱,总要讨得厨房大师傅的欢心才能带回吃剩的饭菜,自己抠着省着,勉强供应给他。
    每每嚼着残羹冷炙不想让灶婆担心的时候,他都会对天发誓,终有一天功名在身,利禄如水,要登至权柄巅峰,奉养瞎灶婆至老死那一日。
    但他未能如愿。
    在他冒着被驱逐鞭打的风险每日在窗下偷听私塾先生讲课,夜夜潜入书社对月看书,十年一日悬腕练字,终习得一手好字足以以此营生,赚取束脩,可以参加科举的时候,瞎灶婆病倒了。
    十二天的寒冬,薄薄一层泛黄破旧的窗纸压不住呼啸的北风,门框被吹得乒乓作响。
    灶婆蜷缩在陋室唯一一张床榻的角落里,对他说“小七,不治了,阿婆活够了。年轻的时候就想过了结,却总是盼望着转机,熬到熬不下去准备撒手的时候,却听到你的哭声,想着也许是老天爷给我活命的机会,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将你养大成人啊,后来的这些年阿婆才算过得幸福。只是等不到住进你的大宅院,看到你娶妻生子了,阿婆心里遗憾呐。”
    他固执地摇头,翻出床底下一直悄悄攒着的银子。
    “小七,别怨,别恨,宽恕那些人,就是跟自己和解,你会幸福的。”
    他头也不回地奔出门去。
    那是一个冬夜,风雪交加,临街的铺面早已打烊。他穿着单薄的灰黑长衫,衣不蔽体,双手一拢,勒出消瘦嶙峋的脊背,鞋履破破烂烂,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漏风,他却无知无觉似的,一间药铺接一间药铺地拍门。
    可惜没有一扇门为他打开。
    他跪在雪地里,从未有一刻如那刻般虔诚,祈祷上苍垂怜,让他可以买到一剂药,至少让阿婆再撑几日。
    他答应过她,要折一枝早春的桃花簪她白发间,圆她少时梦。
    生而眼盲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没能为自己选择优渥的出生,健全的身体和一双爱她的父母,她并没有错。如他一般,他们都是放弃了自尊努力活着的人。
    他那样祈祷,双手合十,额首贴地,强忍着打颤的冲动屏住呼吸,将眼泪与脆弱都逼退,雪落满周身他仍一动不动,乞求至少有一次转机可以降临,救救他可怜的阿婆吧,这真是位好心的老人家呐
    她真的是个很好心的老人呐
    然不知上天没有听见还是冷漠视之,这样的转机始终没有降临。
    一直到天边翻出鱼肚白他才回到家,阿婆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祝秋宴每每想到那一刻,都犹如身处万丈地狱,无以抽身,似要烧毁一片天,方才能平心中绝恨。
    但他也总会想起阿婆慈祥的笑,用那一双死气沉沉却无端宽容的眼眸注视着他,为他抚平眉间的愁绪“小七,一定要为自己而活啊。”
    祝秋宴答应了阿婆,但他终究还是未能如愿。
    一生至此,一无所有。
    忽然飘雨的夜,舒意自睡梦中感到一阵湿热,额头发汗,身下黏腻,朦胧意识间摸了摸床畔的空调遥控器,却不想将其往床下一摔。
    “哐”的一声,人惊醒了,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突如其来的一场雷阵雨,压弯丹桂的枝头,似有人在上面织梦,原先零落衰败的枝头,此刻又坠满花蕊,鲜艳欲滴,争着抢着朝她送来芳香。
    她惊奇地推开窗,一道身影正渐渐走远。
    撑着一柄黑伞,单手抄在裤兜里,独自行走在雨夜,天地茫茫,似只剩他一人。他将自己摆弄成一道随时可能乘风而去的影子,路灯接引着人世的尽头。
    舒意心中猛的一颤,仿佛看到那尽头为他打开了一扇门,光涌进来。
    他站在黑与白的交接处,苦涩地说“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每当我做好准备背弃所有时,就会出现那萤火般微弱的光芒,让我像一个瘾君子日日夜夜为这缥缈的希望活着,活着,活着度过数不清的厌弃的岁月。可当我终于不再厌弃它时,它却忽然告诉我,我命不由我”
    为什么究竟祝秋宴做错了什么,你总要如此待他
    舒意下楼的动静太大,接连撞倒了两张椅子,还在玄关前摔了一跤,可没等她追到那道身影,一开门那人就站在了面前。
    祝秋宴全身都被淋湿了,上前紧紧拥住她“小姐,可以给七禅抱一下吗”
    说完,他自我嘲解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擅自抱住小姐,怪风太大,雨太急,思念小姐的心情太急迫,我太情不自禁。”
    舒意只是听着胸间急促的心跳声,喉咙微微发紧“你不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梁嘉善丢完垃圾回来后,他就自顾自找了个台阶下,说在附近的街区定了一间豪华套房,要去酒店享受温泉sa了。
    可前后不过数个小时,他怎么狼狈成这样
    祝秋宴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他被自己可怜的命运魇住了,害怕瞎灶婆的厄运会再一次在小姐身上重演,害怕求而不得的生机总是与他擦肩而过,害怕如被刻进生死簿的命运会将他们再次分割,几乎不敢闭眼,不敢等待,不敢再去审问那片天,就急匆匆地回到了小姐楼下。
    远远地看着她的睡颜,一边无聊地修葺桂树,浇灌特制的花露,让他们在暴雨夜为小姐开出一片“彩虹”来。
    如此忙碌了一遭,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安定。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他却看到那扇门后自己的结局凡此终生,所有请求,必不如愿。
    哪怕是他的命,也不由他。
    那一刻痛苦,眷恋,疯狂地想摧毁所有,种种思绪袭上心头,一种相似的厌恶感再次卷土重来。他想也不想回到了小姐家门前,然后抱住她。
    可千言万语掩于唇齿,他却只能说“大半夜出现在这里,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不想你被骂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小姐被骂死,所以在雨夜为她开出一树花来,哎呀我的七禅呀。
    今天的剧情虽然我觉得或许有点虐,但我还是要欢天喜地地向你们推荐一本书。
    接下来请我的好基友酒隆重出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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