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她怔然之时,桑丘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单膝跪下,轻声道“我很抱歉,萨拉菲尔阁下。”
“为什么要抱歉”萨拉菲尔感觉自己的脸像是冻住了,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她大可面露讥讽,然后肆意地嘲笑他,只因这骑士是一个傻瓜,总是在感到抱歉。她的喉咙里藏了一千一万句恶毒的话,每一句都比钻心腕骨更可怕,轻易就能从舌尖流出来。
斩断这命运,她告诉自己,孤独的旅人不需要骑士的荣耀,也不需要骑士的陪伴,旅人只是径自离开,带着一颗石之心在世间流浪。
“请不要为我露出这样的表情。”骑士看上去快要哭了,森林下起了雨。
该死的,他凭什么哭那张被骨甲覆盖着的脸甚至连一个瘪嘴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而且一切都是他的错,因为他像白痴一样相信了某个精灵种法师的预言,就穿越了大半个奥罗拉找上她还死缠着不放,他明明宣誓会用剑、枪和忠诚侍奉她,却被那对脑子有问题的姐弟用几句话就困住了,还可怜巴巴地跑过来找她要什么狗屁答案。
见他似乎想要执起她的手,用额头触碰她的手背,萨拉菲尔像是触了电似地拍开他。
“滚开,不许碰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尖叫,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而这也是骑士的错,“离我远点,不许碰我,你没听到吗”
他看着她“我真的很抱歉,阁下,请”
“闭嘴不许你说抱歉不许再说那两个字”她指着房间的角落,“站到那里去不许看我你没有资格看着我,你只配看墙壁听到了吗”
他乖乖照做了,露出了披风上金色的鹿首绣纹,这图案也教她恼火,于是她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怒火褪去得比想象中要迅速但留下的疲倦感却如此深沉,冗长。
萨拉菲尔叹息一声,视线重新落在那只金纹鹿首上,听到她这边的动静,桑丘有些忐忑地垂下了脑袋。
“听着,我从来不回答这种傻问题但今天可以例外一次。”她按捺着恼意,极尽克制地说道,“首先,我不是因为想要寻死才去寻找虚空间隙的退一万步来说,有谁会千里迢迢跑到世界的尽头就为了自杀”
她听见骑士小声咕哝“可您之前说法师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奇怪的癖好”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于是骑士闭嘴了。
“而我之所以要去寻找虚空间隙”说到这里,萨拉菲尔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自那夜已经过去了六年多,她从未向别人吐露过梦境的内容,“是因为我年幼时的一个梦。梦中我穿越了风暴壁垒,通过虚空间隙来到了世界的外侧,但和神典的记载不同,虚空间隙的另一头并不是深渊,而是一个叫星河光带的地方。”
真是神奇,那么多年过去,连那个男人的脸都在她的记忆中褪去了颜色尽管她曾发誓直到报仇前绝对不会忘记那张脸,唯独梦境中的内容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益清晰。
“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提着灯的红发女孩,她自称是星河光带的引路人。”女孩当时似乎叫了她的名字,但她不记得了,整个梦境她唯独不记得那句带着她名字的话,“她说我的故事尚未结束,还不到来这里的时候,便引导我的灵魂回到了身体里”
“所以您想要亲自穿过虚空间隙,证实梦境中的一切是否真的存在”
这个骑士怎么又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开口真是一个叨叨精,不过萨拉菲尔这次不打算斥责他“看来你还不至于那么笨。”
“可这也只是一个梦啊。”桑丘有些忧虑地说道,“如果星河光带并不存在,您就会”
“被风暴壁垒撕裂,最后坠入深渊。”
“是,恕我无法理解您此时的冷静。”
“湮灭之女啊,你将抵达深渊的子宫,让世界化为灰烬,这是我的老师莱尔德瑞文为我作出的预言,为此他燃尽了自己最后的生命。”萨拉菲尔冷漠地回答,“若我的美梦不过是泡沫幻影,虚空间隙的另一头确实直达深渊,也不过是证明了老头没有浪费生命换来一条假预言,以及逆反法则是可恶的狗屎。”
湮灭之女的终末即是深渊的子宫,或许她自以为斩断了命运,实则只是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以及你的第二个傻问题,关于你到底该怎么办的事答案是随便你。绵羊的那点小聪明,对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如果你想,尽管放马过来好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除了失败的滋味,你什么都得不到。”
“话虽如此”桑丘苦笑道,“我并不是为了成为您的负重才跟随在您身边的啊。”
“只有这句话还像样,你的职责是替我负重。”萨拉菲尔双手抱肘,“去把行李拿上,然后我们就出发等等,谁让你转过来看我的转回去。”
“可您刚刚命我去拿行李”
“背对着我也能拿,快点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不知我何时才能得到您的原谅,并转过头来看您呢”
“直到你不再问我何时才能得到您的原谅之类的傻问题。”她说,“现在去拿行李,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