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结果就是,我再次变成了个小孩。

    虽然闻讯赶来的乔尼第一时间就应师父莫名其妙的要求,给我做了个骨龄测试,证实我虽然长相显小,我是说,长得过于娃娃脸导致看上去也就7、8岁的样子好吧我承认,其实就是长得矮但我现在的这个身体确实已经11岁过半了。

    而比起正侧咬着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师父,正通过乔尼的格雷姆兴奋地挨个通知林克他们这个好消息的亚连,以及刚做完各种身体检查脑门就遭到了蒂姆袭击的我,那边的拉比在经过最初的惊喜、激动和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真的不是在做梦之后,终于意识到了某些极为现实的问题。

    “那、那个,元帅”他麻爪得就跟我变成了什么玻璃制品、稍微碰一下就会哗啦碎一地似的,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手忙脚乱地掏出个小本子,把师父给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地求教,“您当时、您当时是怎么把塞西给养大的啊”

    “我的意思是,吃喝方面有没有什么讲究”

    “就是、就是有什么是她这个年纪不能吃的吗”

    “奶、奶粉要什么牌子的”

    “等等等一下食物需要弄成糊糊再喂吗”

    “啊还有衣服的料子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普通布料会伤到皮肤的吧要是过敏了该”

    “需要专门打造张小床吗上面再挂点玩具”

    “对了对了洗澡的水温是不是也要”

    “着凉了的话”

    我“”

    看你这架势,是还想给我买个尿不湿吗

    不,重点是我这外壳虽然变小了,但里面的芯子还是那个我啊没错,就还是那个年纪是你的三倍都不止的我啊而且当初教团搬家的那次,我缩水得比现在还小呢,也没见你这样啊

    “她是11岁,”他越叨叨,师父的眼角抽搐得就越厉害,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挤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不是11个月。”

    纠正完,师父还是觉得一言难尽,这时候倒是摆着长辈谱地瞪了过来。

    “不行,就这小子,作为监护人我坚决不同意,趁现在还来得及喂,那边打电话的小鬼,没错,说的就是你亚连,立刻通知书翁过来退货。”

    您说得倒轻松,这要是真退成功了,你再赔我个一模一样的

    所以无论师父再怎么马后炮的不同意,因为担心带孩子带出问题,新上任的监护人拉比也还是死皮赖脸地带着我黏了师父一路。成功让师父养成了一看到他就跟抱猫似的托着小屁股地抱我过去问那些近乎智障的育儿问题就翻白眼的习惯。

    而在发现我能碰抗摔、也挺好养活的之后,在某个朝云出岫、深邃微白的清晨,拉比果断抢在师父受不了准备开溜之前,先一步地对他用完就扔不,我是说,跟他友好告别,继而开始了我们阔别已久的二人世界。

    说实话,对于这个二人世界,我从以前开始就不知道盼了多久,可等到这一刻真的来了,我才发现,这现实好像和我一直以来想象的有那么点不太一样。

    不,准确地说,是非常的不一样。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担心我把他当成爸爸,产生什么固有印象,从而阻碍到以后的某些深入发展以外,拉比似乎完全不觉得我变小这件事有什么好失望的他非但没觉得失望,反而还相当乐在其中地养起了小孩。

    就比如在街上看到别的小孩被爸爸举起来玩空中飞人的时候,这人就会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在我不好的预感中腾地一下把我也给举起来人家转一圈,他就转两圈,人家转两圈,他就转十圈,还美名其曰什么“嘛,我们也玩,不羡慕他们。”

    我本来就不羡慕好吗

    这都算轻的,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一切满足的条件都摆在了眼前,拉比登时摩拳擦掌一番,决定弥补最后那一天的遗憾,兴致勃勃地给我补起了童年。

    不,这根本不是你给小孩穿蓬蓬裙扎公主头这么熟练的理由

    每天就跟打扮布娃娃似的可劲儿地换衣服这种都不说了,这人甚至还效仿当年的师父,在我泡澡的时候非要在我手腕上拴根绳,另一头牵在自己手里,时不时就在门口拽一拽。

    都说了我是不会溺水的啊我都快十二岁了啊测过骨龄的

    泡芙什么的倒是可以敞开吃了,可每当我吃撑了只想躺床上翻肚皮的时候,便会被拉比捞过去往怀里一抱,然后雀跃地翻开一本幼儿读物,开始给我念故事。

    我“”

    就算我再怎么有装乖的潜力,也架不住原封不动地听几十遍的睡美人和白雪公主啊有本事你改个她们醒不来的结局

    “那爱情小说”

    可以是可以,但你能不把女主角的台词也那么声情并茂地给念出来吗

    终于,在我羞耻到忍不住用脚趾抠出了一个教团总部后不,我是说,在我坚持不懈的抗议下,每日读物的选材终于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变成了世界各地的未解之谜和志怪杂谈。

    这些倒挺有意思的,就是对于这人一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全都没看过,还一边职业精神作祟地给我纠正“什么啊,这个根本不是这样的嘛”“塞西你听我说,那里的传言明明就是因为什么什么”,我只能表示心情十分的复杂。

    不过等到我终于不用再泡水、身体也恢复了大半之后,放风筝的计划便也提上了日程。

    这次没了时间限制,可以放开了玩,甚至为了让我能玩得尽兴,拉比还专门挑了个大风天这人不但挑了个大风天,他还特地精心制作了一只绘有右眼戴着眼罩的红兔子的超巨型风筝。

    然后,他一脸放心地撒开了手。

    我“”

    嗯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你这到底想让是我放风筝还是风筝放我

    然后刚喜滋滋地掏出相机准备拍下这一美好瞬间的拉比就抓拍到了我被风筝带上天的画面。

    拉比“”

    拉比魂都要吓飞了,把我拽下来后,这回是打死也不敢再撒手了,只能蹲下来,一边从身后虚虚地环着我,一边替我操纵着线轮。我想要风筝往左边飞,就点点他的左手;想要风筝往右边飞,就点点他的右手;不满意现有位置,想要风筝再高点的话,就两只手一。

    还什么放风筝啊,我这根本就是在玩手动机器人吧。

    不过综上所述,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身心健康,这人确实都说到做到,一路上真的小心翼翼地在把我当成个小孩在养。

    可你说养归养,你为什么要在旅馆的老婆婆随口一问“看你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是兄妹吗”的时候,嘚瑟地炫耀我们其实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什、什么关系”老婆婆鼻梁上的老花镜都被震掉了,“男什么女什么”

    “男女朋友关系哦”这厮他竟然还重复了一遍,顿了顿,终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和我对视了一眼,“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都不对吧

    “啊我想到了”然后他就在老婆婆怀抱一丝听错的希望和侥幸的目光下,机智地用拳头敲了下掌心,“感觉说未婚夫妻才更合适哎”

    老婆婆“”

    接着老婆婆就在惊悚到必须疯狂吃救心丸的情况下,抬头看了看24岁的拉比,又低头看了看13岁的我,然后颤颤巍巍地果断报了警。

    我“”

    不,等等,事情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所以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警察追着跑

    虽然不是在追我,但被追的拉比他正夹着我呢

    而且这还不是最后一次,在经历了数次围观群众过于热心总是想要从长得人模人样可惜是个变态的拉比手中解救我后,拉比终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不情不愿地答应以后对外我们就以兄妹相称不过代价是,我被他一上午六小时三百六十分钟地念叨了几十次千万不要真的把他当成哥哥了。

    哥哥怎么了你现在不就是个哥哥吗

    “那、那怎么能一样”拉比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我才不是什么哥哥呢虽然在外人面前只能这么叫,但我真的不是哥哥啊也不是叔叔我看到你的口型了塞西不许叫我叔叔”

    我只好遗憾地闭上嘴。

    不过说真的,总觉得我现在要是喊他一声“爸爸”,他可能会哭。

    这人是真的害怕我把他给当成那种层面上的亲人。

    “真是的,有什么好怕的啊,”我也说不清自己是种什么感觉,只下意识捻他的袖口,有些想挠他,又有些想翘嘴角,“就算真叫了又怎么样,又没有又没有血缘关系。”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之前还不是完全把亚连给当成弟弟了嘛”

    那、那怎么能一样。

    这回我真的下手挠他了。

    那又不一样。

    这人这人真傻。

    然而就在我们决定以兄妹相称的当晚,就发生了件始料未及的事。

    虽然我确实外壳是个小孩没错,但毕竟芯子是个成熟的大人,所以对于在庆典中把我放在人少的地方、自己挤进去排队帮我买个冰淇淋什么的,拉比还是相当放心的。

    却不想只是这么十几秒的功夫,我便腾地一下、毫无征兆地被人给抱走了。

    正全身心地思考着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下悬空了的我“”

    我是真没反应过来,主要是我是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贩子给盯上,毕竟当初被师父那么放养就差天天自力更生了也没有啊难道真是现在被拉比喂得太好过于白白胖胖了

    “嘶这小鬼怎么这么沉我说,这别是个傻的吧”

    而那边,可能是觉得我这小孩突然被人掳走还不哭不闹的实在太过诡异,在拐进暗巷和同伙汇合后,这人贩子竟然还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脸,唯恐拐了个弱智回来。

    我“”

    你才沉我这明明就是虚胖拉比单手就能提起来

    不对重点是我从小到大,都不说拉比不是牵就是抱,天天就怕磕着碰着了,就连师父那种人也没这么重地拍过我的脸啊

    虽然是用枪托敲过脑袋什么的没错,但那也没拍脸啊

    “塞西”

    这谁能忍,我刚准备从小靴子里拔出匕首,给这货来个出其不意的抹脖子,就听身后陡然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我正暗搓搓地往小靴子那边探去的小胖手瞬间转了个弯,极其自然地借着裙子的掩护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后转头哇的一声,毫无压力地干嚎了起来。

    “哥哥他们打我”

    人贩子及其同伙都被我变脸似的鬼哭狼嚎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刚围上去,就在夜色下被冷着脸的拉比三下五除二地给撂倒了。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以书翁那样的身手,他作为徒弟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但由于每次组手比拼他都吊儿郎当的不拿出真本事为此,有次神田气得甚至都想拔六幻砍了他再加上他平时基本都是抡锤子玩,我还从不知道他徒手打起架来竟然这么厉害的。

    抱着我的人贩子眼见同伙倒了一地,吓得刚想拿我当人质,就被拉比一把夺过我,把他一脚踹了十几米出去,掉到地上后,好半天连爬都爬不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生出了种“如果没有我在场,拉比很可能就对这伙人下死手了”的错觉。

    但还不等我回过神来,就被拉比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扒拉着打量了好几遍,最后才红着眼,在这条连濛濛月色都照不进、阴冷潮湿到几乎和正举行着庆典的外面割离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的窄巷中,半跪着把我死死地给抱进了怀里。

    我本来还想继续装一装因为被人贩子掳走而受到了惊吓的小孩,却在发现这人明明都成年了好久,此刻却无助得好像个随时都会被人抛弃的孩子一般,一直在微不可查地发着抖后,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干嚎了,只能伸出小短胳膊,耐心地给他拍背。

    我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哄了他多久,久到我手都拍酸了,久到外面人声鼎沸的庆典都沉寂了下来,久到那些人贩子都连滚带爬地逃走了,拉比才跟什么大型宠物似的在我颈侧拱了拱,小小地哼唧了声“继续”。

    还、还继续啊

    没办法,我只好转而拉着他去买了好多烧烤,然后一串一串地喂他吃了半天,拉比近乎失魂落魄的脸上才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而我也在背过身的时候,小小地松了口气。

    其实,这并不是唯一的后遗症。

    在最初戒掉利巴班长他们研制出来的那种镇定神经的药物的那段时期,他就总是这样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睡不着觉,也做不下去事,灯光一暗就会心慌。后来偶尔累极,好不容易抱着我睡过去,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要恐惧地、颤抖地摸我的头发,摸我的脸,直到确认眼前的我是活的,能喘气,有温度,是毫不模糊的现实,整个人才能迟缓地从那种近乎以假乱真的噩梦中剥离出来。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在有药物辅助之前,他几乎夜夜都会重回那个凉浸浸的走廊,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在那片薄凉的月色下无措地抱住我,可无论他抱得多紧,我都终会在他的怀里化成一捧碎沙。

    毫无例外地一次又一次死在他的眼前。

    不行,不能再想这个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就总觉得有种微妙的心虚。

    而拉比的要求就是,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我绝对不许再背着他搞这些小动作。

    有什么是不能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的呢。

    不,问题难道不应该是你这怎么还想着有下次呢

    “那你那你也是,你也不能瞒着,”我立刻不服地翻起了后账,“你当时明明就知道自己已经却还一直不说,都不告诉我的”

    “才不一样,我当初就只打算瞒那一天的啊,”拉比一时竟有些百口莫辩,“真是的,明明第二天就准备和塞西坦白的可是”

    可是当时的我们,已经没有第二天了。

    打住,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过说到相互隐瞒的事,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活久了,良心发现,在某次例行的友好通话中,竟然久违地捡起了一次他作为人师的职责。

    “你要是真想和那个书人一族的小子长久一点当然,依老子看,分了更好你就趁早把自己那些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小动作跟他坦白,”师父像是吸了口烟,又缓缓地呼出,“该发觉的早该发觉了,没什么能瞒一辈子,能接受就继续,接受不了让他早点滚蛋,别耽误时间找下一个。”

    我没有搭话,只耳朵贴着话筒,望向了那边正专注地帮我点餐的拉比。

    那天过后,我正经考虑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在某个晚上,借着白蒙蒙的月光没错,我就是怂得连灯都没敢开把乔治的事跟拉比坦白了。

    “他当时肯定也是心怀不轨,不然为什么没有告诉同行的克劳利,就自己一个人跟踪我过去了。”

    我努力克制着想要夸大其词、甚至想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蒙混过关的念头,尽量还原事实。

    “我觉得他就是怕克劳利会心软,想自己来对付我。”

    这是真的。

    “不是错觉,当时我真的能感受到,他就是想把我和亚连一起干掉。”

    这个也完全没错。

    “他刚开始”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回忆,我只能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讲,“是想从我嘴里问出亚连的下落的,可是他看出了我不会说,所以就打算打到我说,我没骗人,他真动手了,都发动圣洁了,还说什么要为”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好几秒,垂下的视线才微微抬高,偷瞄了一眼拉比,讷讷地接上。

    “要为总部的那些同伴报仇。”

    拉比没有说话。

    深邃而冷峻的月色下,他的脸陷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表情几无变化,没有茫然,没有疑惑,甚至都没有惊讶。

    他知道。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冷的感觉了,可是在这一刻,在这个本应潮湿又有些闷热的夏夜里,却感到了直入骨髓的冷,像是血液不通一般,指尖又凉又麻。

    “所以我只能反击,”我听到自己这样说,一直以来竭力克制的那些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盘,我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他是真的想要杀我,还想杀亚连,如果我不反击,死的可能就是我了而且他还对亚连有威胁,我肯定不能我肯定不能留着他,如果让他对上亚连你知道亚连绝对不会对教团的人下手,到时候就真的”

    “所以你能明白的对吗,当时是真的没办法,你明白对不对”

    “我明白,”然后我就语无伦次地被拉入了一个暖热的怀抱,隔着薄薄的单衣,听到了他沉稳的心跳。拉比的声音很轻,却和往常截然不同,带着近乎异常、近乎不像他的冰冷,“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的感情,“如果必须有人要死,那就”

    他没有说完,但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人是真的完了。

    我慢慢地抬手,无意识地抓皱拉比背上的单衣,薄淡的雾光为飘来的流云所遮住,暗淡的光线下,窗外簌簌摇曳的树影被夜色涂抹成或浓或浅的墨团。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真相无需考证,对错也变得无关紧要。

    无论我是什么人,无论我做了什么,他已然将我的存在置于一切之上。

    他已经离不开我了。

    记忆,是在我们踏上旅途的两年后,全部回来的。

    但关于“上辈子”的那些往事,却始终跟狗啃似的参差不齐,除了在梦中被罗德强压着看过的那些片段,再未有新的记忆碎片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就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止着我回想起来。

    以至于到头来,那段并不算长的人生对我来说,始终好似蒙了层无法穿透的水膜,能隐约地看到,却模糊不清,就好像站在一边,冷漠地旁观一个陌生人的一生一般。

    甚至在某些瞬间,在某些失眠的夜里,还生出过自己是否真的作为塞西莉亚法莱这个人活过的怀疑。

    我们就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

    她在尚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遭受过非人的对待,短暂的一生中曾有过浓烈的爱和恨;而我却不同,虽然师父其人作为监护人来说,确实有那么点狗,但我还有亚连,也有玛萨和巴巴。

    在他们的陪伴下,我一路安稳应该还算得上安稳吧地长大,等被师父丢给教团后,又遇到了拉比,从此磕磕绊绊地学会了喜欢和爱。

    我觉得自己比她幸运,也比她完整。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刻,以前的所有便都变得不再重要了,那不是现在的我该执着的东西。

    而对于涅亚其人,虽然我依旧不确定以前的自己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我想,那不是爱情。

    说是亲情也不准确那更近似一种在深陷于最为稠浓冰寒的黑暗时、对拉自己出泥沼、赋予自己人生意义的那份救赎难以避免的依赖。

    但不知为何,在碎成渣渣过一回后,涅亚对我的影响却几乎完全消失了。

    我变得不那么讨厌口渴了,也不再近乎病态地喜欢雨天,甚至连那个诡异的审美都被扳了回来当然,在最开始的那两个月,我简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拉比相信,我是真的不喜欢那些穿上去就像智障的衣服了,甚至压着他写了保证书,他要是再穿我就换监护人却依旧喜欢泡芙。

    只是,却变成了只喜欢拉比做的泡芙。

    我像是终于和过去的那个人彻底地、一丝一毫的关联都没有地割离了开来,成为了现在的这个只属于自己、也只属于拉比的塞西莉亚。

    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又是怎么从渣渣成精重新变回人的,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会觉得不可思议。

    所有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在绝望中萌芽出希望的事,我们称之为奇迹。

    我从不相信奇迹,但这次,奇迹却切实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最初的最初,似乎是涅亚在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记忆的时候,手下留了情。

    “才不是,真要说最开始的话,还是要感谢优我当时人已经完全傻了嘛,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拉比在我跟前大致比划了一下,“所以优他优他就找了这么大一个罐子过来。”

    罐、罐子可是为什么要拿罐子

    “因为要把塞西给装起来啊。”

    装装起来

    我条件反射地睁大眼。

    不是,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抱着个大罐子过来什么的,这根本就不符合神田平时的那个人设吧

    当然,虽说我好像确实变成了一摊bgbg的金屑屑没错,但我拒绝思考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把我给收集起来装进罐子里的别告诉我真是扫帚一类的都不怕掺进灰什么的吗,好歹给我弄点干净点啊

    我“”

    不行,完全不能再想下去了。

    总之,省掉一切繁琐的过程,我就这样被装进了一个巨大的罐子里,甚至因为材质是玻璃的,怕碎,外面还被缠了十多圈的胶带。想想都知道那画面肯定过于智障,以至于当我那个失踪了不知多久、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嗝了的师父毫无征兆地冒出来、并在亚连的带领下看到那个罐子时,脸色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虽然嘴上说着什么“没有人希望你活着”,但也不知是出于不忍,还是责任,师父到底还是帮了我一把。

    师父把我带走了。

    然后如法炮制,再度封存在了一个比先前更大的圆柱形营养舱中。

    但据他说,再禁忌的魔导式也只能重塑人形,无法唤回已然以非正常方式堕入生命螺旋的灵魂,所以最关键的一环,其实不是他,也不是涅亚。

    塞西亚罗雷斯那个名字和我相似、对我而言却全然陌生的存在,我从未见过面、也从未在他人口中听及的曾祖母,曾短暂地操控过尚不完全的圣洁之“心”、窥探过这个世界所有的真相、甚至在最后还与其融为一体、同根同源的女人,在她漫长的、几乎不能称之为活着的一生中,一共对“心”许下过的三个祈愿。

    而这三个愿望,都和她的曾孙女有关。

    都和曾在小时候无意中打破了地下室封印的我有关。

    我就这样多出了三次本不属于自己的生命。

    但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了。

    至于其他自打我变小了之后,拉比似乎就对我的理解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还是在我的连续软磨硬泡之下,才勉强开口,简单地和我讲了讲后来发生的那些事。

    涅亚确实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及时地停住了急剧恶化的“黑暗三日”,并在位于西方天际、直冲云霄的“柱”下,主动从亚连的体内脱离出来,和还未彻底化身为“柱”的、他挚爱的马纳相拥着化为光点,在天地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如最初的那般,命运终是引着他们再一次的合而为一,并且,今后永不分离。

    而在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之前,恢复了记忆的马纳曾褪去了千年伯爵的衣装,短暂地和亚连独处了十几分钟。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交谈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亚连便好像从过去自始至终都束缚着他的某种执念中解脱了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所追寻的、自打知道第14号的存在后便一直困扰着他的、同时也是他最为渴求的那个答案。

    只是好景不长,“柱”的不正常消失、“心”的重归完整、以及自立型圣洁阿波克里霍斯的卷土重来,引起了新的动荡。一番挣扎无果后,在被“心”的意识所彻底吞噬之前,亚连终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献祭了自己,还原了一切。

    或许并不能说所有人都不知道,因为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已从朱爷那里继承了愈暗蛇的林克就在他的身边。

    故事的结局可能很老套,却恰恰是人们最需要的低调的英雄牺牲自己拯救了世界,而他的朋友,拯救了他。

    至此,所谓的“黑暗三日”、层层递进的三次绝望、以及之后新引起的动荡,终是彻底地宣告结束。

    除了方舟奇迹般地得以保存下来,圣洁、恶魔、以及作为远古腐朽的亡灵一直存在至今的诺亚因子,都在这个世上再不复存在。

    虽然关于那个时期的记忆已然非常模糊了,但种种迹象表明,我的灵魂恐怕就是在那一刻,被从深灰空茫的生命螺旋中释放了出来,重归这个现实的世界的。

    亚连的情况比我要好些,人没碎成渣渣,也只在床上昏迷了不到一年,就活蹦乱跳地醒了过来而因为在那一年中,科姆伊他们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帮他维持人体需要的各种营养素,导致这人醒来后,非但没失忆,甚至还胖了两斤。

    而曾经的黑色教团,也在圣洁消失、诺亚们变回人类、鲁贝利耶一路扶摇直上成为除教皇外地位最高的官员后,不为人知地解散了。

    在陪伴重新拥有了人类身体的赫布拉斯卡满足地度过了最后的那段时日后,科姆伊和李娜莉如愿以偿地回去了他们的故乡,并在离阿妮塔小姐所在的广东省很近的某座风景很美的小镇中定居了下来。

    然而还不到一个月,科学班的那些跟屁虫便追了过去起初,可能只是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不太适应分离,想再在一起搞些奇奇怪怪的发明,但久而久之,也不知怎么,就在利巴班长的带领下合伙买下周围的院子,长住了下来。

    而这些脑力天才们一旦搞起了研究,就是典型的生活不能自理,所以为了安排这帮人的伙食,杰利也被请了来,还和一众厨师在镇上开了一家色香味俱全的小饭店。

    再后来,因为科学班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以及危险系数更甚于前者的科姆林251号,时不时就有人磕磕碰碰地受伤,所以又过了一段时间,无牵无挂的护士长和几名护士也搬了过去

    命运无常,会让人分离,也可使人重逢。

    李娜莉虽然很多时候都无奈于他们的胡闹,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不会骗人。

    她终是脱去了所有冰冷的桎梏,和自己真正的家人,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乡。

    而克劳利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想要怀抱和艾莉亚迪的共同回忆回去祖父留给自己的那座城堡的,却在想起那里早已被自己付之一炬后,和年迈、弱小、可怜的书翁老人家非说自己大限将至不能折腾,却不想卸下了书人的重担后一日比一日生龙活虎,甚至前几日通话时还在夸科学班发明出来的生发膏一起在科姆伊他们所在的那座小镇边缘临山的位置住了下来,从此开启了每天看看书、品品茶、种种花的悠闲日子。

    米兰达和马里前几年倒是没和大家一起,在考量下,两人先是一同前往了亚连和李娜莉曾经遇到米兰达的逆转之城,之后又回去马里的故乡成了婚,并在乔尼刚刚才鼓起勇气给塔普的妹妹送机械小狗的阶段,就有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宝宝。

    而这个小宝宝,则成功将神田的位置给碾压式地挤了下去,从此成为了提艾多尔元帅心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位。

    至于其他几位元帅,克劳德元帅似乎带着拉乌西敏和回去了修道院的提莫西还有艾米莉亚住到了一起;索卡罗元帅则自此不知所踪;而师父

    而我师父那个人,头部受过足以致命的伤也没能改变他满世界乱走的癖好尤其这次还没了涅亚那边的责任和牵绊,也没了我和亚连这两只小拖油瓶坠着,他这几年简直是可劲儿地吃喝玩乐。

    只在最后,也不知是玩累了还是走腻了,竟撂挑子似的在阿妮塔小姐那边住了下来。

    虽然我和亚连确实相当严肃地讨论过是不是因为那里女人多的关系,但总觉得并不是这样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生之年中,我们终于有机会看到师父变老啦。

    似乎是和我的死而复生有关系,在我从营养液中醒来的一刻,缠覆了师父数十年不得解脱的无形绳索终于褪去了层层束缚,早已静止的时间终是在他的身上迟来地运转了起来。

    我原以为以师父那种臭美爱嘚瑟的性格,说不定还会恐老,却不想他相当的乐在其中。

    可能是觉得自己就算老了也会是个魅力十足的老头吧。

    甚至在全方位地给我展示完他为了救我而变白的头发后,重新将其染回了华丽的酒红色。

    当然,他肯定想不到,我每日睡前都会在心里默祷,祝他和书翁一样,早日变秃。

    而说到最后一位新晋的元帅神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神田意料之中地拒绝了科学班为其准备的所有身体检查和治疗方案,甚至没有特地和任何人告别,便独自一人去了当初埋葬了阿尔玛的马铁鲁,打算就这样守着阿尔玛的坟墓了却残生。

    却不想才刚循着记忆找过去,就遇到了从地底自己扒开沙土爬出来、正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地下乱转的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心理年龄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阿尔玛。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拉比也只是从和科姆伊的通话中,听说阿尔玛似乎提到了什么“温暖却微弱的莹绿光芒”,而他本应充斥着黑暗物质的身上也确实有被圣洁净化过的痕迹。

    并非杀死,而是拯救,甚至连过往的伤疤也都尽数被抚平了。

    这下神田完全不所谓了。

    虽然还远远称不上积极配合,但到底不再抗拒科学班每半年一次以延长寿命为目的对他做的那些检查和治疗了。

    不过说来也真的巧,彼时我才刚恢复全部的记忆,正在晴丽的阳光下跟拉比在法国某座小城的郊外品尝美食呢,就和正带着阿尔玛环游世界的神田他们碰了个正着。

    “等等,那个是优吗优”

    “哎小优小优,那个人是在叫你吗”

    关于阿尔玛其人以及当年在亚洲支部发生的那些往事,教团中获悉真相的人们一直讳莫如深。因为涉及到神田的隐私,哪怕是当初和逃离教团的亚连重逢的那些时日,他也并未提及,只在被问到的时候说了一句“他们真的太苦了”。

    而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和神田并肩走着、只比他矮了一点的青年,明明年纪和他还有拉比都差不多大,行为举止却好似一个全然未经历过战火和伤痛洗礼的普通孩子,甚至比一般孩子还更要天真无害些,因为见到了“认识小优的人”,立刻乐颠颠地就跑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那个阿尔玛啊不过这叫法真不错,”拉比压低音量,小声和我感慨了一句,接着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转头就欠欠地和绷着脸走过来的神田摇了摇手,“小”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就被神田拔刀横在了脖子上,吓得刚要和我们打招呼的阿尔玛整个人都毛了,条件反射就抱起路边一块巨石丢了过来,想通过暴力来阻止朋友。

    我“”

    收回前言,普通孩子个屁这一个个的,根本就不是人吧

    “嘛,嘛,优他还真是老样子啊”

    是你们都是老样子所以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长记性,你说你惹他干嘛啊

    “对了对了,说起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直接叫小优名字的人哎,”等到好不容易结束闹剧,大家终于能好好地坐起来吃顿饭了,阿尔玛立刻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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