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望见了刚上了楼梯的拉比。

    “欸,原来在亚连这里吗等等,你这是”拉比跑到我近前的瞬间,便意识到了我刚刚都做了什么,立刻哭笑不得地将我拉去了公共的盥洗室,“你这是把自己给画成了什么样啊,眉毛也太粗了,快擦掉啦。”

    眼看他就要拧开水龙头,浸湿手帕来帮我擦,我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甩开了他拉着我的手,把他从水龙头旁边给挤开。

    “我”我飞快地低下头,“我仔细洗。”

    可直到我洗完用毛巾擦完脸,转过身去,才发现拉比还保持着被我甩开的姿势,就跟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似的,干巴巴地站在原地。像是有些愣,又像是有些错愕,就仿佛完全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地望着我。

    “怎么了啊”然后过了能有十几秒,才小心地凑过来问我,“是我做了什么惹塞西不开心了吗”

    我心口忽地便好像被什么给刺了一下。

    我张了张嘴,到底再也忍不住,偎蹭过去把脸埋到了他胸口。

    “你,”我平复了下心情,才装作闷声闷气地控诉,“你刚刚嫌我丑了是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怎么会”拉比虽然在解释,却好像松了口气地用一只手抱住我,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摘掉我的假发,解开发绳,一下一下地以指为梳,给我顺毛,“我就是觉得那个眉毛也太粗了,根本就配不上塞西啦。”

    “所以就还是嫌了。”

    “真的没有啊”

    “不过”我小声问,“你怎么又出来了你又出来偷懒了对不对”

    “才不是偷懒,是有好消息哦”拉比这才和我拉开了些距离,兴冲冲地说,“刚刚我和熊猫老头又发现疑似记载黑暗三日的资料了不、不对,不是疑似,确实就是但下面那种文字不知怎么,连熊猫老头都没见过不过他说有办法破解,虽然会需要赫布拉斯卡的帮忙就是了但等到破解后一定会有超大的进展的”

    “真的”我微微地睁大眼,几乎在一瞬间,完全忘了自己一直认为书翁其实是站在涅亚那一边的事,脑中就只剩下了拉比刚才说的这些话,“那也就是说,只要破解了,黑暗三日就有可能被停下是这样吗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拉比说着,还挠了下脸,“所以才不是偷懒,我只是想出来告诉你和亚连这个好消息的嘛。”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忍不住再次向他确认,“得了那些病的人,也”

    “反正熊猫老头曾经说过,只要黑暗三日停止了,那些并发的东西就都会消失了。”

    我微微一顿,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然后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问。

    “那那大概几天可以破解”

    他们看书那么快,三天五天

    “因为上面用来记载的都不是我们现在用的文字,所以研读起来有些困难,不过我这就回去帮忙,赶一赶的话,肯定能在一个月之内就有进展的”

    “一个月之内”

    然后一切便又好像被重新淹没了。

    拉比似乎又兴冲冲地说了什么,但我不知怎么,没太听清。甚至连拉比将我送回房间,笑眯眯地亲了我脸颊一口,又和我告别的身影都好像有些模糊,像是蒙了一层水。

    关上门后,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才走到床边,蜷着躺了上去。

    其实本来,还没有这么

    只是忽然有了极致的惊喜,又骤然一脚踩空,就觉得全身都有些发软。

    我极力说服自己还有科学班那边的药剂,却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这样默不作声地从下午躺到了黄昏,又从黄昏躺到了月上中天。

    等到晚饭时分,我若无其事地出门和亚连一起吃了顿饭,又若无其事地出来透口气的拉比说了一小会儿悄悄话,帮他按了按似乎因为处理了太过庞大的数据而开始疼了的太阳穴,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房。

    可等到晚上,无论我怎么在床上翻来覆去,都始终无法入睡。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静到只听得见蝉鸣的夜里,忽地从外面的走廊中传来了虽然有刻意放轻、却还是显得匆忙的脚步声。

    我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过去,拉开了门。

    然后便看到拉比和做了伪装的亚连刚好走到了楼梯口那里,看样子正要下楼。

    “你们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塞西,你还没睡吗”亚连惊讶地眨了眨眼,顿了顿,才说,“那个,科学班那边好像研制出药剂了,要去看吗”

    “要”我几乎是抢着在回答,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对,才又压低音量地答了一声,还强调似的点点头,“要。”

    虽然拉比看上去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想让我跟着去,却还是捱不过我意志坚定,只好过来帮我紧了紧披风的带子。

    去总部的路并不长,甚至可以说还很短,等我做好伪装,跟着他们一起出了方舟,直奔科学班在地下临时搭建的那座实验室就可以了。

    但我却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一切都好像紊乱失序了起来。拉比看出了我在紧张,几次都想过来牵住我,却次次都被亚连从中隔开。

    “真是的,你们给我注意点啊,”亚连压低声音,提醒我们,“尤其是你,拉比你这是想和混蛋师父看齐,被人说成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吗,还是想被人认出来这是塞西啊。”

    “我没事,”我也摇头,“我就是刚刚都还在睡觉,所以还有点懵。”

    我就是有些紧张。

    等去到实验室,得知科姆伊他们已经去到医护区,打算给吉吉用药的时候,这紧张就更拔高了一大截。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尽量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又赶往了医护区那边。

    此刻的医护区就犹如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惨叫和。其中一间病房门口围了很多的人,等到被拉比护着挤进去,望见乔尼正帮全身血糊一片的吉吉注射的时候,我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我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就盯在乔尼拿着药剂的那只手上。

    我望着那管透明的药剂一点一点地被注射进去,我望着吉吉身上溃烂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愈合,刚呼出口气,激动地想要侧头去看拉比,却发现吉吉陡然咳出了一大口血。

    他咳出了好多好多的血,原本已有愈合趋势的伤口瞬息破裂,刚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乔尼,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乔尼满脸空白地去握他的手时,一下错开,掉在了床上。

    “吉吉”死一般的寂静中,乔尼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吉吉”

    “明明已经”他的声音听着有些空,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向科姆伊,就像是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室长室长我们不是已经做出了”

    “是是我注射的不对吗”乔尼抖得不行,声音中甚至带出了哭腔,“是、是不是怪我所以吉吉才会”

    下一秒,拉比就再顾不得其他,直接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将我半揽半抱地给带了出去。

    可吉吉那凄惨的死状,和乔尼在身后陡然变大、撕心裂肺的恸哭声,还是直直地扎进了我的大脑,直到拉比不由分说地将我送回坎贝尔宅,送回房间,也还是没有消失。

    我靠着门极慢极慢地滑下来,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窗户没有关,落地窗帘却一动不动。

    无风之夜,万籁俱寂,只听得到细微的蝉鸣。

    那微微的声音,更衬出四周如死水一般的寂静,和着如同白霜一般洒进来的月光,将一切都笼上了最冰冷的模样。

    我靠着门板,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一片银白,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便好像又闪过了吉吉浑身溃烂、面目全非的死状。

    这是第一个,我能叫出名字的人死于这场灾难。

    所以,拉比最终也会变成那样吗

    如果拉比也

    四周的空气好像陡然变得稀薄和寒冷了起来,沉沉地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一动都动不了。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可医护区那犹如地狱般的景象、和那些人的惨叫与,却好像全部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无论我怎么压抑,怎么避免去想,都无法消除。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拉比,也变成了那样

    我垂在地上的手指忽地痉挛了一下。

    就只有十天了。

    十天。

    咔吧一声门响,划破了周遭的死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门。只记得自己冷静地去找了管家后,又冷静地去了书库,却不等敲门,就撞见拉比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等到见到他的一刻,之前所有想到的那些理由便都消失了,我只能张了张嘴,一点一点地试探,“刚才的那个让我有点害怕,所以”

    所以我们明天,可不可以

    我想问他可不可以,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说不出口。

    然后拉比便好像没看出我的情况一般,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

    “其实明天我想暂时休息一天啦,”拉比叹了口气,苦恼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连续一个月的高负荷运转,实在有点吃不消啦,所以明天就想先暂时地休息一下,就一下下,所以塞西,我们明天一起玩一天,先把所有的这些都给抛到一边,就先暂时地放松这么一下下”

    他顿了顿,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只问。

    “好不好”

    “好。”

    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又有些哑。但出口的瞬间,我便意识到这样不行,立刻短促地吸了口气,又酝酿了一下,然后扬起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笑脸,又说了一次。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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