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这个,我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就是问一下走走过场,因为以师父以往的德性来看,真涉及到了什么机密的问题,他一般不太可能会回答我。
    但也不知这是刚才被呛坏了哪根神经,师父探身一掸烟灰,竟然真的开口了。
    “也打过好几次的交道了,应该知道诺亚有作为人类的那一面了吧。”师父的表情远远称不上严肃,向后一仰,靠上沙发背,就好像只是那么随口一提,“你母亲,和那个房间的主人作为人类的那一面,有些渊源。”
    要坏,原来还真的认识。
    “什么渊源啊”
    “早些年的时候,帮过他一个小忙,算是朋友吧。”
    “像我和亚连那种关系的朋友”
    “没到那个程度,”师父看都没看我,“就很普通的那种。”
    “可是我怎么感觉这关系好像有点不一般呢,不然这照片也不会出现在那个房间了。”我翻过手中的照片,“而且这后面还写着我的名字,是想托那个诺亚交给我吗等等,不对,这么一想,怎么就那么像是在托孤呢”
    我忽地一顿,目光从手中的照片上移向师父的脸。
    “师父,所以我妈妈已经死了是吗”
    “是啊,”师父这才瞥向我,表情很淡,就仿佛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已经不在很久了。”
    还真不在了啊。
    虽然来之前,就已有了这种预感,但真的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大脑还是短暂地出现了几秒空白。
    谈不上难受,也不感慨,就是有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过说了这么多,师父您果然是认识我妈妈的我就知道之前那个无意中路过我家结果发现我是个驱魔师的好苗子就把我给带走了的说辞是假的您这明显就是熟人作案,蓄谋已久特意上门将我拐走的啊”
    师父“”
    “那我爸爸妈妈呢他们来找过我吗”
    雨丝噼啪地敲击着窗户,师父没拿烟的那只手懒散地搭在沙发上,目光径直地转向窗外,沉默许久,久到我都开始想他是不是以为这个姿势很好看所以就打算这么一直装下去不说话的时候,才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开口。
    “在英国的西南部,有个小镇”
    “英国”我一时没忍住,震惊出声,“原来我真是英国人的吗”
    “你母亲,”师父没有回答,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了下去,“就出生在那里的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
    “所以家境富有这条也不是骗人的”我睁大眼,又吃了一惊,“我还以为那些都是”
    师父“”
    “你,没错,说的就是你,”师父面无表情地转向我,“在我说完话之前,把嘴给我缝上。”
    所以您这是怕我的问题越来越戳事情的本质,自己回答不上来吗
    当然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直接就这么把话给说出来,只好学着拉比之前面对神田时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就这样,在渐大的雨声中,师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一边给我讲了一个详实而具体、听上去没有任何的破绽、但却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离我太遥远了、也可能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总之让我完全感觉不到真实感的故事我那位素未蒙面、只在照片上见过这么一次、但却明显知道不是个一般人的母亲,出生在英国西南部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并在少年时代,曾机缘巧合地帮助过一次作为人类的诺亚,后来因为一些私事,也确实曾来过一次方舟,在这里留下了足迹。
    但终其一生,也就只有过这么一件非日常的事,之后便返回家乡,和我的父亲成婚并生下了我,所以童年时期家境富足和父母之间恩爱美满并不是假话。只是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在了我八岁的那一年,父母在一次出远门中死于海难,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两边的亲属相互推诿,而师父作为母亲的朋友,便在葬礼过后好心地接管了我。
    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所以我之所以会没有九岁之前的记忆,就是因为太伤心了,所以才”
    “那倒不是,”师父微妙地顿了顿,“是当时你说什么都不老实,所以我拎着你往外走的时候,没太注意,直接就把你的脑袋给撞到了门框上。”
    我“”
    等等,所以搞了半天,不是因为悲惨的身世,也不是因为车祸落水被追杀,更不是遭遇了什么更诡秘的事件,就只是被这么被这么给撞了一下
    怎么办,总觉得我这失忆失得也太没水准了
    “那我觉得方舟里的很多东西熟悉,还在亚连弹琴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个女声在唱歌,”我缓了好一会儿,才问,“这些也都是因为妈妈的关系了”
    “真要深究的话,就是母体遗传下来的记忆吧。”师父不置可否,“威尼斯的那个蓝眼睛小鬼,不记得了”
    我想了半天,才终于在记忆中翻出了这么一个人。
    那还是亚连还不能熟练地运用左手出老千的时候的事,当时师父带我们途径威尼斯,曾遇到过一个自称拥有亡母记忆的小男孩。
    怎么说呢,当时我就觉得特扯我是说,特不可思议,却没想到这回自己也摊上了。
    “就是类似于一种感情和记忆的输入,”师父没什么所谓地多给我解释了一句,“不过顶多就是出现个幻觉,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当作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吧。”
    这样听上去就更扯了。
    这要是说的人不是师父,我肯定觉得他就是在胡说八道。
    “行了,”师父本就不多的耐心拖到此刻,终于告罄,“这回知道真相了,满意了满意了就别再在这儿碍眼了。”
    满意是满意了,但总觉得,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我心念急转,目光不自觉地望向手中的照片,这才意识到是少了什么,连忙抬头“对了师父,说了这么半天,我妈妈她叫什么啊”
    师父的动作一顿,他本也在随意地瞥着我手中的照片,闻言,却刻意地挪开了视线。
    “玛姬,”师父像是望定了空气中的某个点,条件反射地说了声什么,却因声音太小,我没太听清,刚想再问,便发现他抬了抬眼皮,目光和我相接,“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路得坎贝尔,”师父这样说,“这就是你母亲的名字。”
    我总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就仿佛提前生出了某种预感一般,专注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师父。
    我没有错过他眼底瞬息划过的情感,那是一种我不太熟悉、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深浓而怀念的感情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是爱情。
    我张了张嘴“那她,是个什么样的”
    “滋啦滋啦”
    然后被师父随意丢在墙角等着落灰的教团一致通用的格雷姆就发出了单向通讯的电流声。
    “元帅元帅您现在在哪儿听得到吗”紧接着,里面便传出了利巴班长的声音,“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等着您一个人了。”
    “嘁,”师父立刻相当不高兴地啧了下舌,很是不情愿地站起身,“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于是愉快的师徒谈心就此结束。
    我对整个谈话的内容还算满意,反正该说的基本全倒过去了,便巨老实地跟着师父走向了房门,想了想,刚上前一步准备意思意思地帮师父开个门,就被他冷不丁地给叫住了。
    “也养了这么多年了,给你个忠告。”师父的声音并不沉重,更不严肃,甚至连语调都没什么起伏,就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因为窗外雨丝稠密,天幕浓沉,关掉了屋中的灯后,我们周遭便骤然陷入了一片晦暗。师父就是在这种暗淡的光线下,把脸转向了我,“无论你以后想做什么,在做之前,想想亚连的那张脸。”
    厉闪恰在此时划破灰黑的云幕,青白的光映在师父左脸的银制面具上,在某一刹那,竟折射出了一种冰冷的光。
    “想想那家伙如果知道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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